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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之游弋番外《滨河+年轮》(151)

秋瑀宸看了儿子一眼,“你别多事。”

离城市越来越远,路越来越荒僻,树越来越多,迟慕瑀知道,快到家了。

言寓荆问他,“什么打算?”

迟慕瑀并没有来得及说话,迟念道,“慕瑀在开车,别和他说话。”

言寓荆和迟念都坐在后座,两个人一人靠着一边的门,言寓荆低声道,“师父,小言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迟念根本没有说话,直到迟慕瑀将车扔在隐蔽修建的地下车库,师徒三人又重新走出来,从这里到墓镧,都是不能开车的呢。

迟慕瑀当先跨入了荆棘丛,回家的路,他总是很熟悉的。迟念第二个过来,迟慕瑀退在一旁等父亲先走,才又和爸爸并肩走在他身后,走了大概三四条小道,才对言寓荆道,“我回去,就进A1。”

言寓荆立刻停下了脚步,“你说什么?”

迟慕瑀这一次却没有低头,“我回去就进A1。”

言寓荆扬起了脸,“你是去送死!”

迟慕瑀固执地望着爸爸眼睛,“我做错事,应该受罚。而且,七十二丈冰,不是只有师伯才可以破。”

言寓荆狠狠道,“谁让你去闯七十二丈冰。你以为你从A1练到Z72就可以了吗?从前的七十二丈冰,已经被骊歌毁了,现在的,只会比从前更残酷。”

迟慕瑀道,“是!所以我才一定要过,爸也说过,墓镧这个地方,没有人和你讲身份地位道德尊严,无论是谁,坐在什么位置,靠得,都是自己的一身本事,我是墓镧的少主,我一定要过。”

迟念突然回过头,“你要过就去过,哪来那么多废话!”

言寓荆叫道,“师父!”

迟念回头瞥了迟慕瑀一眼,“我的A1十二人,每一个都可以扔进天葬崖不吃不喝不动三天,以鸷鹰的机警依然会误以为是死尸自天而下啄食,其时必须一击必中,一抓取鹰胆不破才算过第一关,你连泅水三个时辰都吓得你爸以为要淹死跳下去捞你,你凭什么进A1,就凭你是我迟念的儿子?用受伤要挟别人多看你一眼,还是用送死去逼别人后悔一辈子?求别人心疼是可怜,逼别人心疼是可耻!”

迟念从来没有这么不留情面地骂过迟慕瑀,如此轻蔑的口气,将迟慕瑀全部的冲动夹着骄傲一起揉碎,言寓荆跟着迟念二十年,知道师父几乎从来不动气,即使动了真怒也绝不会伤孩子的自尊,如今听他居然这么说,也不敢劝,只是在一旁侍立,迟念伸手向空中一抓,不知抓到什么又向迟慕瑀一递,迟慕瑀去接却只抓到一条雀腿,麻雀扑扇扇地抖着翅膀,迟念伸手轻轻弹迟慕瑀指节,迟慕瑀只觉得骨节都要断了却死撑着不肯放,麻雀害怕,用力向上飞,力道更猛了,迟慕瑀本欲死握着不放手,可是这只麻雀这么小,又怕他挣扎太过挣断了腿,一松手,麻雀就飞了。

迟念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向前走了。迟慕瑀呆呆望着天空,言寓荆轻声劝儿子,“你连伤一只麻雀都舍不得,去学什么杀人呢?”

迟慕瑀想说什么,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垂着头跟在迟念身后,迟念到了自己的小木屋,迟慕瑀跟着他上了楼,他却没有一点要让儿子进屋的意思,迟慕瑀一直在他门口侍立,一直到月挂中天。

迟念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澄澈如洗的一片皎洁和清寒入骨的凉气,迟慕瑀依然站在门外,“父亲,从小到大,您还从来没骂过慕瑀呢。”

迟念也有些心疼,却是给了他腿面一脚,“该到哪去到哪去!”

言寓荆从月影中闪身出来,连忙跑上楼,“师父——”

迟念抬眼看了眼言寓荆,“你怎么还在这?正好——”他顺手将迟慕瑀推过去,“你不是要教训他吗,带他去你那教训。”

说完就转身回屋关上了门,迟慕瑀不肯走,一矮身跪在了迟念门前,他穿得还是球衣,膝盖赤裸裸地着地,背挺得直直的,月光下还能看到他球裤上被迟念踹到的鞋印,言寓荆拉他,他整条胳臂都是凉的,“你怎么了,跟我回去。”

迟慕瑀没动,只是直挺挺地跪在迟念房门口,言寓荆一个人靠着迟念门外木台的栅栏,夜凉如水,虽是仲夏,却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正不知要怎么劝他,却听得迟念唤他,“小言进来吧。”

言寓荆站直了身子,又看了迟慕瑀一眼,他还是跪得直直的,连睫毛也不曾眨一下,言寓荆从他身侧绕了过去,推开门,月光渐明渐暗,从他的余光看,一大片月亮将迟慕瑀挺拔的影子映下来,言寓荆迟疑了下,又关上了门。

“师父,慕瑀在外边跪着呢。”

迟念并没有看言寓荆,只是逗弄着玻璃房里的一条小蛇,“随他吧,在我门口跪着,他心里踏实些。”

言寓荆低头道,“师父,慕瑀——”

迟念让金色的小蛇缠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慕瑀已经猜到瑀宸是他生父了,怎么了?”

言寓荆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迟念轻轻抚摸着小蛇的脊,“他现在在外边,是跪我,不是跪瑀宸。”

言寓荆轻声道,“慕瑀一向知道您最信任他了。”

迟念点头,“他知道我不怪他,才不能原谅自己。由他跪着吧,他不起来就不用给他水喝。”

言寓荆急道,“那怎么办?”

迟念替小蛇喂了食,重新让他爬回水晶盒里了,他也不扣盒门,只是虚虚关上,“你回去睡吧。”

言寓荆猜不懂师父心中怎么想,可是从他跟着迟念起,迟念是从不罚人跪的,如今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可是知道师父一向料事如神,也不再说什么,重新看了一眼跪得直直的迟慕瑀,自己回房了。

迟慕瑀一直跪到第二天早晨,身子早都已经僵了,虽然一直未进水米,但到底还是忍不住去后面解手,等他回来,才要重新跪下,膝盖还没沾到地板,迟念却已经出来了。

迟慕瑀有些尴尬,叫了声父亲,重新跪了下来。

迟念靠在门边,盯着他看了半天,迟慕瑀不知父亲在看什么,只是直愣愣地跪着,良久,迟念问道,“你洗手了吧?”

迟慕瑀脸一红,跟着非璟煜钢索飞车都不怕的人居然连大声说话也不敢,“洗过了。”

迟念打了个哈哈,道,“所以我一直觉得,跪几天几夜都是不现实的。人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更何况自己的心呢?你也跪够了,进来吧。”

迟慕瑀连忙站起身,跟着迟念进了屋,迟念也没给他拿毯子什么的暖和,他一向认为这一套纯粹是做给自己看的,月黑风冷,跪了一晚上都没见心疼,一进屋就稀罕起来了?所以,他很是看不上秋瑀宸欲盖弥彰似的上药。

迟念拉迟慕瑀过来,伸手替儿子拍掉了腿上的脚印,“平时也不见你这么乖,这是什么意思,唾面自干?”

迟慕瑀被父亲这样说,也是非常不好意思,他和迟念父子间从来不拘束,其实他知道,父亲是最能体谅他的,只是,想到自己有父亲和爸爸十七年养育之恩,自己还只顾着讨好生父,心中惭愧。可是如今看父亲还是老样子,自己也有些委屈,在迟念床上坐了下来。还没说话,却突然又跳了起来,跑到门边锅里捞了一个玉米出来啃,“饿了。”

迟念气得重新踹了他一脚,无奈挥手道,“吃吧。”

迟念看迟慕瑀吃,等他吃完了才道,“你今天跑步去一趟秋家。”

迟慕瑀一愣,“父亲——”

迟念道,“跟你二叔领三十藤条,打过了就立刻跑回来,我要验伤。”

迟慕瑀将玉米棒子扔在地上,“父亲——”

迟念并没有让他说完,“跟他说,藤条,就用他当年自己那根吧,乔熳汐的眼光,我放心。”

第一百十七章

“少爷,迟少爷到了。”

秋瑀宸听安管家回报,也有些意外,褚云飞正帮秋瑀宸擦药,笑着推老爸,“爸快去嘛,慕瑀肯定是不放心,来看你了。”

秋瑀宸正被他按在胸口瘀伤上,叫道,“轻点。”

褚云飞从床上跳下来替老爸拿衣服,“我还以为爸不怕疼呢。”

秋瑀宸让儿子服侍着穿了衣服,出门就见到沉默,沉默担心他伤势,问道,“怎么样了?”

秋瑀宸道,“没事,儿子替我上过药了。慕瑀来了。”

沉默心中一喜,抢在秋瑀宸前面出去,三个人才走到门口,褚云飞却突然叫肚子疼,跑了。

秋瑀宸有一瞬间的迟疑,沉默推他道,“走吧,云飞怕慕瑀看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难过。”

秋瑀宸点头,还未出走廊,却看见迟慕瑀恭敬地立在楼梯口,儿子又重新回来了,他心中甚是欢喜,却又难免板下脸来,“有事?”

迟慕瑀站直了身子,“慕瑀无礼,不该以身犯险让二叔担心,父亲命我前来领三十藤杖,请二叔责罚。”

秋瑀宸一呆,沉默不觉道,“什么?”

迟慕瑀低下头,“父亲命我来领三十藤杖。”

沉默回头看了一眼秋瑀宸,秋瑀宸沉下气息,“藤杖呢?”

迟慕瑀习惯性地撕咬下唇上的一片死皮,“父亲说——叫二叔用从前自己那一根。”短短几个字,迟慕瑀说得竟像是后面有狼撵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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