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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出书版)(12)

刹那间,只觉一双清澈黑亮的瞳仁将自己吸了进去,这眼神是如此的深遂,让她一瞬间似乎迷失了自我。

萧慎思也在她抬头的那一刹那怔住,心中寻思:这小兄弟长得真是清秀,再过几年可是一翩翩公子呢!

两人对望半晌,萧慎思回过神来,退后半步,唤道:“小兄弟?”

李清洛脸颊腾起一片红云,站起身来,施礼道:“将军,您既已无恙,小人便先行告退。”说完便欲往帐外退去。

萧慎思伸手将她拦住,问道:“小兄弟,今日你及时出现相救,敢问你是何方人士,又怎会知道今夜有刺客行刺之事?”

十、烟波微茫信难求

清洛听他话中隐有相疑之意,禁不住抬头直面他,冷冷的道:“将军莫非怀疑我是燕兵的奸细不成?”

萧慎思望着她清冷的面庞,乌黑的眼眸,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的嘴唇,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

清洛道:“将军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小人就先告退了。”

萧慎思回过神来,心中带有一丝惭愧,觉得对着这么明珠似的少年,自己心底的一丝怀疑显得那么的苍白和可笑。

他毅然道:“小兄弟,你舍身相救,萧某岂能怀疑于你,那不是成了小人了吗?你不愿说,我绝不强迫你说。只是此刻已晚,你又有伤在身,再说归远还要继续替你治疗,如果现在让你孤身一人出营,萧某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如你在我的营帐休息一晚,明日再作打算不迟。”

清洛见他如此坦然,气势顿时软了下来,喃喃道:“不劳将军挂心,只是我尚有要事在身,不敢打扰。”

萧慎思笑道:“你有伤在身,天大的事也得先往后放一放,养好伤才是正经,小兄弟有何要事,只管吩咐萧某,萧某一定尽力帮你办到。”

清洛本是打死都不会答应在他营帐中歇下的,但听得萧慎思这番话,不由得犹豫起来,动了心思:自己有伤在身,不能用剑,别说潜入燕境救出爹爹,就是自保渡河都成问题,如果能够求得萧慎思的帮助,借助天朝军队的力量救出爹爹,当是再好不过。

萧慎思见她有松动之意,笑道:“其他营帐都是多个将士一齐歇息,就我这个营帐还算清静。还有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小兄弟就抓紧时间到那边的竹榻上休息一会,我还要打坐疗伤。你自行休息,不用理我就是。”

说着径自走到案后的大椅上,闭目打坐。

清洛见他如此光明磊落,心下有一丝感动,觉得如果这时自己再强行离去,岂不显得扭扭捏捏,加上连夜奔波后受伤劳累,实在疲倦,便走到营帐一侧的竹榻上,轻轻的躺了下来。

耳边听得萧慎思有节奏的吐呐之声,营帐外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之声,又听得帐外值班血衣亲卫极低的呼息之声,心潮澎湃:不知娘亲和小康现在去了何方?可否安好?不知义母、陆先生和杨家村的老幼可都逃过战火?不知何时方能救出爹爹?又想起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人相处一室,共度一夜,真是思绪如潮,一时哪里能睡得着。直至天明,实在不耐疲倦,她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感觉有人帮自己盖上了温暖的棉被,那感觉就好象小时候娘每晚帮自己盖上被子一样,让她不禁在梦中浮现出娘亲美丽慈爱的面容来,心底哭道:娘亲,你在何方?清洛一个人好孤单,爹,娘,你们不要丢下女儿啊!

从梦中惊醒,清洛猛然坐起来,她环顾四周,方省起自己昨夜竟是歇在萧慎思的营帐内,不由得一阵发窘。站起身来,却发现竹榻旁的椅子上放着一套普通士兵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显是萧慎思见她衣衫已破,叫亲卫挑了一套身材相仿的士兵的衣裳让她相换。

清洛不由心下暗暗感激他如此心细,见帐中无人,便欲迅速的换下衣裳,右手手臂虽然依然疼痛,但比昨夜竟是好多了,可见那林归远虽有些怪异,医术倒确是高明。手触及处,猛然想起依旧在自己衣内酣睡的雪儿,自下山以来自己便一直忘了它的存在,直至此刻换衫时才想起来,忙将它抱出来细看,这雪儿竟还在昏睡之中,清洛不由有些发愁:这雪儿自饮过五彩水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呼吸象是停止,但身子却还是温热的,到底该如何是好呢?想到林归远高明的医术,心想何不叫他给雪儿瞧一瞧?想到此处,赶紧换好衣裳,依旧将雪儿揣入怀内,雪儿体形很小,清洛所着衣裳又较宽松,放入怀中也看不出来怀中有何物,倒还替她遮掩了一些女儿之态。

清洛走出军帐,外面已是艳阳高照,强烈的阳光刺得她一时有些眯眼。前方的空地上,部分官兵正在操练,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清洛,负手而立,正是萧慎思。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竟如天神一般,身躯刚毅,挺拔,象一颗青松,又象一座山峰。

清洛一时恍惚,一刹那,她觉得他是如此可令人信任和依靠。不由得低低唤了一声:“将军。”

萧慎思回过头来,展颜一笑:“小兄弟,你起来了,昨夜休息得可好?”

清洛暗下决心,毅然道:“萧将军,承您信任,实不相瞒,我姓李,自幼在这靖南山居住,家父名讳上李下益。”

萧慎思“啊”的一声,上前两步,激动道:“原来你就是李侍卫的公子?难怪剑术如此了得。令堂和令妹又去了何方?”

李清洛心下暗忖:听他口气,只知爹爹有一儿一女,但儿女的具体年纪却未得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本来坦诚相告,作好了恢复女儿身的打算,那时想不离开军营都不行了,现在看来还可在此呆下去,不知如何,她竟是已觉得这萧将军为人亲切,不欲离开。

她正在思忖间,萧慎思已向身边的一个军官悄声吩咐了几句,那军官转身出了营门。

萧慎思又向她问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李清洛道:“家父替我取名清洛。”

萧慎思轻念道:“清洛,清洛,倒是很贴近小兄弟的气质。”又问道:“小兄弟是怎样与家人失散的,令堂和令妹呢?”

李清洛不由得红了眼圈,低声道:“我是几天前就离开了家中,因为被意外的情况耽搁了到昨日才回到此处,方得知燕兵入侵,我爹爹独力抗敌的事情,我也不知娘亲和弟------妹妹去了何方。萧将军,我爹爹真是你们所说的‘铁胆忠卫’李正益大人吗?”

萧慎思未及答话,见营门外走进一个人来,笑道:“你看谁来了。”

清洛转身看去,不由大喜,唤道:“杨大婶!”

来者正是杨二愣的娘,杨大婶。

杨大婶见到清洛的装扮,不由迟疑:“你是?”

清洛扑上前去,道:“杨大婶,我是清洛啊。”

杨大婶这才回过神来:“清洛,真是清洛,清洛啊,你去了哪里?叫你娘好生焦急,你怎么这身打扮?”

清洛扑入杨大婶的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大婶,不要说出我是女儿身。”

杨大婶还未及消化这句话,萧慎思已走上前来,笑道:“杨大婶,这位李清洛可是李正益侍卫大人的公子?”

杨大婶茫然道:“公子?”又看看清洛身上的打扮,省悟过来,忙连声应道:“是是是,回将军,这位正是您们所说李正益侍卫大人的公子李清洛。”

萧慎思心底深处仅有的一丝怀疑尽数消去,见林归远正匆匆走过来,喜唤道:“归远,来得正好,你当这位小兄弟是谁?正是李正益李侍卫的公子呢!”

林归远走近来,口中应道:“真是李公子?”公子二字咬得较重。

萧慎思没有注意,笑道:“你这人,杨大婶已经亲自确认了。还会有假?”

这边厢李清洛已拉住杨大婶问起自己那日失踪以后的情形,杨大婶一一说来,清洛如坠梦中。

原来那日清洛去了流光塔寻找雪儿以后,李益和林宛芯从山上遥望河面,发现竟出现大量有燕军旗帜的船只在渡河,便知开州失守,大事不妙,如让燕兵长驱直入,京城将会有难。于是李益让林宛芯立即带上小康去找到陆先生,说明情况,又发动杨家村全体妇孺南下逃难。仅留下陆先生及几位壮年男子爬上靖南山顶燃放狼烟,其中便有二愣他爹,那陆先生也不知洒了一些什么东西在柴堆上便浓烟冲天,而燃放狼烟的堆数和距离正是通知远处的天朝军队,敌军入侵。

李益则不知从何处翻出一身铠甲,又牵上村里仅有的一匹骏马,横刀勒马于小山谷之处,那燕兵渡得河来,进到山谷之前,已见浓烟冲天,又见李益孤身一人立于山谷口,总疑心是诱敌之计。加上统兵的一名将领年龄稍大,曾经在十几年前随燕国前任国主出席在天朝举行的外交宴会,认出拦路者是天朝赫赫有名的铁胆忠卫,更是疑心天朝早已破悉己方计谋,设伏于山谷之中,于是大半日都不敢进攻。后来燕军不耐久等,又派探子去谷中详细探过并无埋伏,终于发动了潮水般的进攻,但李益一人以一敌万,死守谷口关隘,血染战袍,加上陆先生和那几个壮年村民不时从山上推落山石和树木,方阻得燕军片刻。及至萧慎思的先头部队赶到,血战一番,将燕兵赶回涞水北岸,只是激战之中,李益终于被燕兵擒住,而陆先生则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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