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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出书版)(14)

清洛不觉赞道:“林军医,你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了得。”

林归远笑了一笑:“你倒是猜猜,我为何要学医?”

清洛想了一下:“因为你有一颗仁爱之心,想济世为民?”

林归远大笑:“哈哈,我才没你想的那么好呢。我呀,只是小时候一心想离家出走,但想到离家之后没有银两可怎么过活,得有一技之长才行,想来想去觉得学医最好,学好了医术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过得很潇洒呢。”

清洛不禁也笑起来。

林归远忽然向她挤挤眼:“李兄弟,刚才不死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这军营里的饭菜真是要淡出鸟来,你生长在这涞水河边,不如我们下午去摸几条鱼来,要不就上山打点野味,改善改善伙食,可好?”

清洛自从离家后,尚未进过饮食,闻言意动,又想到大军只怕还要几日才会与燕军决战,终究是少年心性,便欣然答应。

林归远又嘱咐道:“咱们自己去,可别告诉那死脑筋的萧慎思。”

清洛只是笑着,抿嘴不答。

草草的吃过中饭后,李清洛便与林归远偷偷出了营门,两人溜到离军营较远的一处河滩,施展浑身解数,至黄昏时分,总算是收获颇丰。这其中细节自不必详述。清洛虽有离乱之痛,但知多想无益,加上少年心性贪玩,又觉在两军对阵之时,几十万人马的眼皮底下摸鱼,真是痛快又刺激。

而林归远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眼里心里切切皆是李清洛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看她似自家小妹,又如天上的精灵,明知她是女扮男装,却不去揭破,只觉若能一辈子和李“兄弟”在这涞水河边摸鱼该有多好,几十万大军、迫在眉睫的决战在他心中竟似不值一提,只有眼前这个精灵似的可人儿才是他的全部。

趁着天刚刚黑,两人悄悄的叫上不死不活,拿上油盐等物,偷偷的溜出军营,转到离军营约几百步的一处避风的土堆后面,由于没有锅碗,四人最后决定将鱼烧烤来吃。

不死不活拾来干柴,架起火堆,林归远清去鱼的内脏,抹上油盐,上架烧烤,清洛欲待帮忙,林归远便推说她右手有伤,不宜劳作。

不一会儿,空气中便弥漫着烤鱼的香气,四人不由暗自咽着口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约而同的四只手齐齐地伸向架上的鱼,终究是林归远手快,一把将穿鱼的铁条抢过来,闻了一下,叹道:“啊,真香!”伸到清洛面前,让她先吃,不死不活自是笑着不依。

林归远又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来,不死不活惊喜道:“公子,你什么时候藏了酒啊?”

林归远拨开壶塞凌空而倒,饮了一口酒,摇头吟道:“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啊。”

清洛见他发起痴狂,好笑中又觉有些亲切。

不死不活两僮子对望一眼,扑身而上,按住林归远,三人嬉闹在一起,抢起酒来。

清洛见他主仆三人情谊深厚,想起幼弟小康来,要是他此刻能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不由暗自神伤。

林归远笑闹中偷眼见清洛伤心,忙将酒壶让给不死不活,喘着气爬过来,抢过清洛手中的烤鱼,吃了一口,得意赞道:“想不到我医术了得,烤出的鱼也是美味无比啊!”

清洛斜他一眼,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不觉得害羞。”

又道:“你们主仆真是让人羡慕,到底哪个是不死,哪个是不活啊?”

林归远道:“高的是不死,略矮一些的是不活。李兄弟,你见我三人此刻开心无比,其实谁都有谁的伤心事。”清洛瞪着一双大眼只是望着他,并不说话。

“不死是我离家的第二年收下来的,那时是冬天,大雪纷飞,他倒在路边,眼见是只有一口气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他家中本是诗书世家,却被贪官看上他家田宅,将他父亲诬陷入狱,入狱后又使毒计害死,尸骨都不还给家人。不死家人人丁单薄,他和他娘欲上京告状,又被那贪官派出的杀手追杀,仅他一人得以逃脱,他一腔悲愤,病倒在路边,如果不是我恰好路过,早已成了冤死之魂。”

林归远续道:“不活则是我前年在朔州战事中救过来的,只知他父母兄长皆在战事中撒手而去,待他去投靠亲戚时,又遭亲戚赶了出来,实在走投无路,便只好去战场上找死尸身上的干粮吃,不料被重伤未死的燕兵砍了一刀。直到萧将军派去的士兵清扫战场,才把他给捡了回来,他年纪小,不能参军,我便让他留在了我的身边。你别看他们小小年纪,却都是可怜人呢。”

清洛见他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便问道:“那林军医你呢?你也有伤心的往事么?”

林归远并不回答,眼神望向远方,脸上浮现一丝惆怅之色。

清洛知他必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心下感伤,想起陆先生教的一首词,低声吟唱起来。

“江头又见新秋,几多愁?

塞草连天何处是神州?

英雄恨,古今泪,水东流。

唯有渔竿明月上瓜洲”

清洛低低唱来,林归远遥望远方,不死不活二人也静静的听着,只觉清洛歌声中有着一股化不开的别恨离愁。终于,林归远眼中的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待得清洛最后一个余音袅袅散去,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好一句英雄恨,古今泪,水东流!”一群人走了过来。

十二、坐看塞北战未休

来者正是萧慎思和一众血衣亲卫。

萧慎思大步走过来,在林归远肩上一拍,又顺手抢去他手中的烤鱼,在清洛和林归远之间坐了下来,尝了一口烤鱼,赞道:“归远,手艺确实不错嘛。”这边厢林归远早已转头悄悄的拭去了泪水。

林归远没好气的道:“真有你的,不知道你那鼻子是什么东西做的,好不容易躲着你打顿牙祭,也被你给找到了。”说着摇摇手中的酒葫芦,得意的笑道:“不过这个可就没你的份了,除非你这主帅想挨军棍,我可得浮一大白才是。”

萧慎思向清洛笑道:“你别看他此刻豪爽,包管他三口酒下肚,你和不死不活就要抬着他回去了。”

又道:“小兄弟,军营有规定,将士开战前不许饮酒,今天恕我不能陪你们尽兴了,待异日赶走燕军,收复开州,咱们几人再喝个痛快。”

李清洛轻声道:“只要将军不嫌弃,清洛自当奉陪。”

萧慎思又道:“刚才小兄弟所唱之词意境深远,只是稍悲了一点。”

清洛道:“这是陆先生所教,清洛只是有感而唱。”

“陆先生?”

“是,陆先生是这里的学堂老师,不过只收了我和小康两位学生,先生文韬武略都很不错的。”

萧慎思“哦”了一声,低头想了一下,问道:“那陆先生是何名号,多大年纪?何方人氏?”

“先生大约四十岁,名号未曾提起,我们只知他姓陆,哪里人氏也不曾得知。”

萧慎思向林归远问道:“归远,你自幼在京城长大,不知可曾听说过十几年前和铁胆忠卫齐名,被誉为先帝文武双杰的另一杰?”

林归远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指那早已辞官归乡的陆文杰陆翰林,难道你怀疑这陆先生是他?他不是已辞官回乡去了吗?”

萧慎思道:“以陆文杰的文名,即使是回乡之后也当是广收门生,扬名乡里,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未曾听说过。听宫里的侍卫兄弟说,前几年太后还悄悄派人去寻找过他,却一直未能找到。”

“你说小兄弟的先生是陆文杰,倒也是有可能的,当年先帝身边一文一武,正是小兄弟的爹和陆翰林,两人又相当投契,想当年先帝经常微服出游,身边便只带着他二人。只是他们为何都要隐居在这靖南山呢?”林归远道。

清洛在旁听着,心中也有无数疑问:是啊?如果陆先生真是萧将军所言之陆翰林,加上爹爹,他们两人为什么要一齐住在这靖南山呢?爹爹和陆先生从未提起过自己以往的身份,看上去就只是两名普通的老百姓,这其中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正在苦思之际,萧慎思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爽朗笑道:“小兄弟不必多想,到时救出你爹爹,自然一切便知分晓。你刚才所唱之词较为悲伤,待我来唱一首豪情之词给你听听。”

“放眼望神州

处处风光涞水秋

千古兴亡多少事

悠悠不尽江河滚滚流

当年万千鍪

坐看塞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

皆休今日当数我风流”

萧慎思歌声清亮高昂,激情飞扬,唱得两句,血衣亲卫们也加入了歌唱的行列,几十人的声音苍凉有力,随风远远飘扬开去,渐渐,不远处的军营里也传来相和之声,数千人一起吟唱这首壮怀激烈的词曲,仿似大地也在热血沸腾,向对岸的敌军发去了最悲壮有力的挑战。

清洛自习武以来,向往的便是这种豪情四溢的情怀,见星光点点,夜风轻扬下,萧慎思挺拔入云,雄姿英发,胸襟开阔,虽大战当前淡然自若,谈笑间将士气激至最高点,不由得大为倾倒,一双眼睛再也不肯离开萧慎思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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