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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出书版)(5)

“我逃得生天之后,寻到京城,易容乔装,日日徘徊在盛府门之外,不知有多少次想进府去一探女儿,却又没有那等勇气。此时,六公子也追上京城,他知我定会设法返回盛府,我险些被他抓住,只好踏上逃亡的路途。这一逃就是九年。他始终没能将我抓获,我却也始终不能将他甩脱。逃亡的途中我不断打探菁菁公主的讯息,只盼能将她找到,和她一同返回剑谷请罪,也好彻底逃脱六公子的追捕。但这么多年,菁菁公主就好象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无音讯。”

“九年之后,我竟逃到了当年和我夫君相见的地方,故地重游,不由睹物思人,柔肠百转,悲伤难禁,我真想从那悬崖上跳下一了残生,然而在那里,我却意外见到了我的女儿。”

四、晚有弟子传芬芳

“怀玉自幼孤苦,虽有父亲疼爱,却并不见容于盛府诸人,一直过得十分的孤单,她的心底渴望着母亲的疼爱,虽然盛府其他人对她母亲绝口不提,她却从她父亲口中知悉了往事,从她父亲的悔恨和思忆当中,她觉得她的母亲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终于在十岁这一年,她离家出走,到江湖上寻找我。两年的江湖漂泊生涯,真不知她一个小小女孩子是怎样度过来的,那日寻到京城附近的凤鸣山上,她忆起曾听父亲提过这是我与他初识的地方,好奇心起,便上山来看一看。当时我双脚已移到了悬崖边,忽听到耳边有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大姐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看看周围的世界,是如此美丽,你舍得离开吗?’”

“我当时身子就僵硬起来,只听她继续说道:‘大姐姐,你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吗?我想你不会比我再苦的了,我自幼就与娘分离,爹爹直到我三岁时才回到我身边,我每隔三个月就要忍受一次蛊毒之苦,我都能忍受下来,只因我还未见到我的娘亲,还未唤她一声母亲。大姐姐,你想想你的娘亲吧,再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也应该为她而活下去啊。’知道当时我听了这段话的感觉吗?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象变成了化石,一动也不能动,胸腔好象要炸开来似的。那是我的女儿,我知道,这一定是我的女儿。”忆到此处,公孙大娘的脸泛起潮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清洛伸出小手轻拍大娘的背部,大娘情绪稍稍平复,续道:“清醒过后,我不敢让女儿见到我的真面目,怕违背誓言给她带来不幸,迅速从怀中掏出丝帕,蒙住脸部,缓缓转过身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女儿,她生得如此的美丽,如此的秀雅。我从怀中掏出当年他父亲送给我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我和他父亲的名字‘竹影’,那玉佩当初是有一对的,另一面上面刻着‘凤鸣’,怀玉见了顿时放声大哭,从怀中掏出另一块玉佩,我们母女抱头痛哭,仿佛要把这十二年来的痛楚用一夕的泪水全部冲洗干净。”

“母女相认之后,我们过了两个多月幸福的日子,虽然时时要提防六公子的追捕,但只要两母女能在一起,我觉得就是天塌下来也没有遗憾了。只是当一天子夜时分,怀玉的蛊毒再次发作,我才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怀玉当时离家出走时,只带了三年份量的解药,当时只剩下半年多的份量了。我只好劝怀玉回盛府,但怀玉宁死不从,言道即使是死也要与我死在一起,且一定要随我改姓公孙。”

“我万般无奈,只得带着她四处寻医,好歹才从苗疆一老者口中探得一种暂缓毒性发作的法子,就是你今日所见的方法。只是这种法子是将怀玉发作时身上的蛊毒向我的身上转移,虽然每次只转移少许,但也会在我的身上种下轻微的蛊毒,时日愈久,不但怀玉身上的蛊毒无法可解,而我也会成为蛊毒的下一传播体,那时我母女便会同赴黄泉。所以这种方法无异于饮鸠止渴,我也知这不是长久之计,但只能如此拖延时间,同时尽力的寻找菁菁公主或是燕大公子。只盼能将他们二位寻获,但可返剑谷求谷主出手相救。”

“只是这四年来我们母女走遍大江南北,塞内塞外,一直未能如愿,直至几个月前,我无意中探得菁菁公主十多年前曾在这靖南山流光塔附近出现过,欣喜若狂,携同怀玉赶往这里,只盼天可怜见,让我得偿心愿,可是流光塔破旧不堪,靖南山芳踪杳杳,我们在这里苦寻两个月,也未能寻得蛛丝马迹。想是上天竟不肯赐我幸福,终要将我夫妇、母女活生生分开。”言罢,公孙大娘珠泪涟涟,情难自抑,抱住怀玉失声痛哭。

清洛听完公孙大娘讲述前因后果,只觉波澜丛生,心潮汹涌,仿佛身同感受,好象随大娘一起经历了这二十年来的世道风雨沧桑,人间悲欢离合。在她那似懂非懂的少女心灵中,也感觉到了一丝真实的人世间的悲伤。

清洛道:“大娘,我与家人在这靖南山上住了十多年,也未见有陌生女子出现过,只怕菁菁公主当年只是随意经过靖南山,到别处去了,说不定菁菁公主已经寻得燕大公子,回剑谷去了。”

大娘摇头道:“我想法探听过,菁菁公主兄妹至今尚未回谷。这已是我寻回公主的唯一线索,所以两个月来我夜夜去那流光塔探寻,却未有收获。今日怀玉又再次蛊毒发作,终让我下定决心:要让她回归盛府,让她的爹爹想法子到孟雅处帮她解开蛊毒。而我要守在这靖南山,直到找到线索,寻回公主。只有得到剑谷的原谅,我方能摆脱六公子的追捕,方能解开怀玉身上之蛊毒,方能与夫君女儿一家团聚。”

“不,娘亲,我死也不要与你分开。”不知何时,昏睡的怀玉已经醒过来,她星眸含泪,声音轻柔而坚定。

大娘拭去泪珠,伸手往脸上抹了几下,又恢复了老妪的模样,说道:“怀玉,这次你一定要听为娘的,只有你返回盛府,我才会舒心一些,你在我身边,只会让我更加痛苦。”

怀玉银牙暗咬,道:“娘,你孤身一人我又如何能舒心呢?”

大娘道:“这靖南山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又有清洛陪伴于我,你大可放心,你回京之事就此决定,休再提留下之言。”

怀玉见大娘语气坚定,不禁悲从中来,珠泪簌簌,从明玉般的脸上滴落。

清洛见怀玉伤心,忙安慰道:“怀玉姐姐,大娘说的有道理,你还是返回盛府专心除毒才是,大娘在这里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吧。”

怀玉见清洛小小年纪却一副勇挑重担的样子,不禁“卟哧”一笑,转瞬想起要与娘亲天各一方,又哭泣起来。

公孙大娘劝得半晌,好不容易两母女的情绪稍稍平复,转头对清洛道:“清洛,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家,免得你爹娘挂念,只是你今日在此处所见所闻,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父母亲人,不然将会为我母女带来灭顶之灾,你可愿意发个誓?”双眼炯炯,盯住清洛。

清洛忙道:“大娘,清洛虽年幼,却也是分得清事理,明白事情轻重的人,此事干系您和怀玉姐姐的一生安全与幸福。我又如何会泄露出去。”说完发了个誓。

大娘眼珠一转,念从心起,道:“清洛,索性你随我习武如何?”

清洛“啊”的一声,喜上心头,暗忖:自己如能习得剑谷的武学,那岂不是可以快意江湖,任情游侠吗?“

正胡思乱想间,大娘道:“你可愿意?可能吃苦?”

清洛盈盈拜倒,口中唤道:“清洛愿意,给师父见礼!”

大娘摆手道:“你切莫叫我师父,我也不是收你为徒,我是剑谷叛徒,未得谷主原宥,岂敢擅自收你为徒?只是见你天份极高,禀赋极好,动了爱才之心,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一见你就十分喜欢,从心底里觉得和你特别的亲近,好象从前就见过你似的。所以我决定让你随我学艺,但艺成之后,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许轻易露出剑谷的武功,也不能宣称自己是剑谷弟子。这样吧,索性你拜我做义母罢,这样于你我都是万全之策。”

清洛口呼“义母”,再次拜倒,向公孙大娘叩首行礼,起身后,又呼“义姐”向怀玉行礼。

怀玉忙伸手搂起清洛道:“妹妹,母亲就全拜托你了,望你能替我绵尽孝道,也好让我走得心安。”

清洛握紧怀玉的手,道:“姐姐,清洛年幼,蒙义母和姐姐垂怜,自当知恩图报。”言语虽简但语气坚定,怀玉那颗被离愁搅乱的心不由得也稍稍安静了一些。

是夜清洛辗转反侧,思绪如潮,一时想起公孙大娘与夫君离散之苦,一时想起怀玉姐姐蛊毒之痛,一时又为得遇明师而欣喜,一时又为六公子及孟雅之毒而切齿,一直幽居山谷的她虽然一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向往,也自幼听父母提起江湖是如何的血腥及残酷,毕竟没有亲身的感受,这次得见剑谷奇人,并亲耳听到这等离奇的故事,这一夜竟是不能成寐。

翌日清晨,清洛和公孙大娘将怀玉送出十里之外,方依依分别。

从是日起,清洛便每晚下山至公孙大娘处,随她学习武艺,两年以来,夜夜勤奋练武,由于她本有武学基础,公孙大娘又悉心调教,故这两年以来,她武艺一日千里,由于她遮掩得较好,连李益和林宛芯都未曾瞧出女儿身上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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