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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出书版)(6)

“蓝兄弟,这处出去可否直到容州城?”简璟辰回头问道。

“从右首那块巨石下钻出去,有条小径,翻过一个山头,便可到我们先前上山的地方,但我估计此刻那些杀手们正在山间搜寻于你,还是不宜轻举妄动。”蓝徽容将松枝拨开数根,仅余十分微弱的火光。

“他们一击不中,应该已经逃逸,我留在山脚的手下此时也应该调了人马上来寻找于我,不然,岂不是白养了这帮酒囊饭袋。”简璟辰冷声道。

蓝徽容施然起身,拍去身上泥土:“既然简兄如此自信,那咱们就出去吧。”说着擎起一根燃烧的松枝向右首步去。

走得数十步,她渐感脚下有些不对劲,弯腰细细望去,‘唉呀’一声唤了出来。

“蓝兄弟,怎么了?”简璟辰一时未收住脚步,险些撞上她的身子。

“前几天下过暴雨,山泥倾泻,将出路堵住了。”蓝徽容回头道:“这是唯一的出路,出不去了。”

简璟辰略略沉吟:“如果我们折返来路呢?”

“那也只能回到那悬崖下面,青藤已砍,你又肩部有伤,这黑夜,目不视物,很难攀上去的。”

“那看来,我们今夜只能在此歇上一宿了,明日天亮再作打算。”

五、静夜

不知从哪处吹进来的风带来一股松香,峡谷内幽远而宁静,微弱的火光跳动,映得三面的峭壁如同黑色的大屏风,厚重雄浑,却又衬得石壁下的清泉又白又亮,水雾缥缈。

简璟辰坐于泉边石上,仰望一线夜空,竟如身处深邃的湖底,涤净了心中的浮燥与虚空,挣扎与坚忍。

他闭上眼来,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与清幽,偶尔崖间传来风鸣鸟语,蝉歌虫喃,反而让他的心更为宁静,幼年的得失与愤懑,多年的隐忍与幽思,一瞬间消失在这峡谷的夏夜里,相忘于这会昭山的清风中。

蓝徽容看着他的神情,不由笑道:“简兄,可是从来未曾在这样的山间野宿过?”

“那倒不是。”简璟辰睁开眼来,望向蓝徽容:“只是从来未曾这样,没有俗世中的人相随,没有纷乱肮脏的俗事所扰,这样静静地享受过夜色。”

蓝徽容轻笑出声:“简兄说得好象我不存在似的,我可也是俗世中人。”

简璟辰见火光照映下,蓝徽容的腮边如同抹上了绚丽的胭脂,忆起先前伏在她肩头柔腻温香的感觉,忽然一阵冲动:“蓝兄弟你当然不是俗世中人,你定是这会昭山的仙人,来拯救于我的。”

蓝徽容听他言中似是有所指,心中一慌,脸上红晕被火光一衬,更为艳丽:“简兄真是说笑,我若是仙人,便不会和简兄困在这处,此刻也不会感到饥肠辘辘了,看来,我这个俗人还是得先解决了肚皮问题才行。”说着站起身来,擎起一根燃烧的树枝,向一侧崖下行去。

简璟辰有些好奇,跟了过来:“蓝兄弟,这处竟有可吃的东西吗?”

蓝徽容回转头来,得意一笑:“简兄定是自幼锦衣玉食,不如我今夜让你尝尝这会昭山的特色野食,定能让简兄大快朵颐、铭记于心的。”

此时简璟辰已行到她身后,见她回眸轻笑,俏语浅侃,眼波如画,双唇吐出梨花般的清香,一时全身酥麻,再也抬不动双脚。

蓝徽容却未觉察,她蹲下身来,细细地寻找了一番,开心笑道:“找到了!简兄,你可真有口福啊。”说着将右手擎着的火枝向后递出:“简兄,帮我拿一拿。”

半晌不见动静,她回转头来,见简璟辰静静立于身后,讶道:“简兄,怎么了?帮我拿一拿。”

简璟辰这才清醒过来,伸手接过火枝,蹲于蓝徽容身后,只觉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十分汹涌,见她用长剑在崖下铲出一大堆泥土,柔声道:“这是什么?”

蓝徽容捧着手中泥土,跳跃着奔向火堆,简璟辰忙跟了过来。

蓝徽容轻轻剥开泥土,将一团黑黝黝、形如山薯似的东西捧在手中,简璟辰愈发好奇,问道:“蓝兄弟------”

蓝徽容猛然回头,右手食指竖在唇前:“嘘———”

简璟辰初始以为谷外有人行近,用心听得片刻,未闻声息,又见蓝徽容面上笑意盈盈,方知是她故作玄虚,调皮心起,便也用双手捂住自己嘴唇,眼睛瞪大,一副惊恐模样,蓝徽容脸上笑意更浓,只是始终不发出任何声音。

见她用剑轻轻将那团山薯的外壳剥开,一股浓郁的清香沁入脾间,简璟辰缓缓放下双手,接过蓝徽容递过来的一块似白玉一般的‘山薯’放入嘴中,片刻后喟然一叹,肩头伤口处的疼痛悉数消失,多年来的疲倦尽皆忘却,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蓝徽容将手中另一半‘山薯’放入嘴中,咬上一口,拍着胸口喘气笑道:“好了好了,可以开口说话了!”

见她朗笑出声,简璟辰也装出如释重负的样子,两人笑成一团,简璟辰笑问道:“蓝兄弟,这到底是什么?如此美味,你还如此神秘?”

蓝徽容靠上泉边大石,边吃边道:“这是会昭山的特产‘玉首乌’,鲜美多汁,清新可口,只生长在会昭山的悬崖峭壁之下,而且自古相传,这‘玉首乌’是会昭山的山精魂魄自幼生长寄托之处,所以要想领略其真正的风味,在吃第一口之前便不能开口说话,一听到人说话,那山精的魂魄便会瞬间逃逸,这‘玉首乌’便会化作一堆泥土了。”

说着她闭上眼来,轻叹道:“唉,我也是很久未吃过这‘玉首乌’了,上一次到这峡谷来还是两年前的事情,时光过得真快啊!”

简璟辰将手中‘玉首乌’吃完,依于她身侧石上,凝望着她面上惆怅神情,又望向夜空,也是微微一叹:“是啊,时光过得真快,若是,能将想留住的时光留下来,该有多好。”

蓝徽容听他言语中略带伤感,不由细细地打量了他两眼,见他皱着入鬓的飞眉望着北方深沉的天空,眉目间离愁黯黯,心中一动,轻声道:“简兄,可是想起亲人来了?”

“是。”简璟辰悠悠道:“我姐姐,她嫁到北边很远很远的地方,已经五年了,我不知道她到底过得好不好,她托人送回来的书信中,总是说过得很好,叫我不用担心,但我总于那欢快的言辞中看到她的泪水,回想起幼时被姐姐呵护的时光,真想永远不要长大才好。”

“那你可以去那边探望她啊,亲眼看看她到底过得好不好,这样不就成了。”蓝徽容侧头道。

简璟辰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现在去不了。”

“为什么?”

简璟辰心中一痛,忽然伸手拍上身边大石,低声道:“总有一天,我要冲破阻拦,到那塞北大漠,接回我的姐姐!”

听他言语中似有千军万马汹涌奔腾,蓝徽容的心轻轻一跳,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充溢胸间,忽觉这位简兄的身影如山间松柏般挺拔高大,在黑暗中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万籁俱寂,只余风声萧萧,两人默然不语,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静谧在山间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崖顶传来一声鸟儿的鸣叫,声震峡谷,如同银瓶乍破,一波一波在峡谷内回响,两人同时惊醒,眼见火堆将灭,不由同时‘唉哟’一声,抢了过去,却又齐肩撞在了一起。

简璟辰‘唉呀’一声,捂住肩头伤口蹲了下来,蓝徽容忙俯身过去:“怎么了?快让我看看,可别碰裂了才好!”

简璟辰感觉到她柔软的身躯倾斜过来,幽香入鼻,一刹那间心旌动摇,强自控制住向旁挪去,勉力笑道:“没事,这点伤,这点毒,我还禁受得住。以往,还有比这更重的伤,更浓烈的毒,将来,只怕也少不了!”

蓝徽容心中悚然一惊,想起这位简兄可能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不由悄悄后退两步,坐于石上,重新架起火堆,不再说话。

简璟辰似是知她所想,暗叹一声,坐于她身边,轻声道:“蓝兄弟,你我今日一见投缘,又蒙你舍身相救,简宁铭记于心,不管将来如何,或者我是何种身份,我都希望你只把我看成今日的简宁。”

听他语出真诚,蓝徽容洒脱性情发作,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那是自然,简兄,在我心中,你就只是今日的简宁,再说到了明日,我们便会无缘再见,你是何人,何种身份,我也不想知道。”

“不。”简璟辰急道:“蓝兄弟,简宁还要谢过您的大恩,也想能时时与你对酒畅谈诗词风月,还望蓝兄弟不要嫌弃我才是。不知蓝兄弟住在容州何处,望能告知于我,他日我好登门拜访致谢。”

蓝徽容淡静而笑:“不瞒简兄,我在这容州城可能也呆不了多久了。”

“为何?蓝兄弟不是容州人氏吗?”

“但我就要离开容州了,我想四处走走,到一直想去而没有机会去的地方看看。”

“蓝兄弟想去哪里?”

跳跃的火光中,蓝徽容眼中闪着夺目的光彩:“我想去苍山雾海、塞外大漠去看一看,自幼只听母亲说起那些美景,神往不已,这一生,一定要亲眼去瞧一瞧的。”

说起母亲,蓝徽容心中伤痛难忍,闭上双眼,倾听着峡间的风声,忽然想起幼时母亲在自己床前唱的一首小曲,心绪飘摇,轻轻吟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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