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30)

“你这孩子我还没说你呢！这都快回来四个月了！到现在厨房都还是空的！外卖不卫生又不养人，你说你吃这些身体能好吗？再说谁说你没锅？”周女士罗嗦到后面，突然用肩膀抵了一下赵叔。被周女士一碰，赵叔眼睛的缝更小了，笑眯眯地解释道：“你妈猜到你厨房肯定没东西，就买了过来的。”

原来早上那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是他们在安置厨房。

“哪里是我猜到的哦，是你赵叔想到的！说你大男人一个人住，家里肯定没什么东西，我这才给帮你请的保洁阿姨打电话。”周女士边撸袖子便往厨房里走，“你赵叔连香油芝麻油花椒油都给你买齐了！”

等周女士进了厨房，客厅里就只剩爷俩。周志恦很真诚地对赵叔道谢，“谢谢赵叔。”

“小事小事。”赵叔摆摆手，“你妈看见你就喜欢话多，她那是开心，因为你从英国回来了，她最近和小姐妹们逛街美容的次数都变多了，家里的小八都嫌她吵。”小八是赵叔养的一只鹦鹉。

赵叔说来说去就是想表达周女士过得很好，这让周志恦十分动容，又恍然觉得：原来那段黑暗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说刚刚那句谢谢或多或少有点客套在里面，那这一句是百分之百的真诚，“谢谢赵叔。”

“别说这种话，叔应该的，”赵叔拍了拍周志恦的肩膀，“你妈就是有点担心你，老是抱怨E市离H市太远了，以后多回家看看你妈。去换衣服吧，我去帮你妈。等会儿来吃早餐。”

刚回国的时候，周女士和赵叔都希望他能回老家E市工作，E市的E大也是顶尖的985，不比H大差，主要是周女士想离他近点。

周志恦不是没想过去E大，但最后还是选了H大。那天周女士叹了口气，抱着他说了句话，最终还是尊重他的决定。

手里拿着从衣柜里取出来的衣服的周志恦站在床边，看着床头柜上因为微信消息而亮起来的屏幕，密密麻麻的消息通知里手机短信的提醒异常明显。

7：48

未知电话：我爱你，早安。

周女士跟他说：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周女士一直觉得是她的原因，让周志恦这样痛苦。当她看着周志恦突然从H大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从高中攒下来的那个男生的照片、本子、矿泉水瓶、甚至还有棒棒糖纸哭到不能自已。

她都在想是不是那样不正常的童年那样黑暗的日子让他走不出来，让他不知道该怎么爱人。她一直怕周志恦变得暴躁，他身上总是有着那个人的影子。她一直在教他怎么温柔怎么尊重别人，怎么爱人，可有些东西发生过就是发生过。

周志恦跟着她受了太多苦了。

她不希望到最后周志恦会不快乐。

卧室里的阳光早已慢慢从房间退了出去，但深蓝的被子上好像还残留着让人留恋的余温。

可接下来的几天崔光带着那句“下次约”消失了。

第一天周志恦企图在教室学生堆中搜寻崔光的身影，没有。

第二天周志恦在实验楼，在教室公寓，在H大食堂，没有崔光。

第三天周志恦没课，但他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去实验室，没有去健身房，哪里都没去，甚至连吃饭都将外卖点在办公室。他胡思乱想着，他不安着，他又自嘲着。他突然想起大四的崔光因为听到了陈一的消息不顾老师批评在准备毕业辩答的前几周去了F国，不顾一切。

第四天周志恦甚至去了以前的租房边。崔光都没再出现在周志恦的视线中，像是打了退堂鼓销声匿迹了，就像当初时不时出现在他办公楼下的那辆车。

只有每天早晚的问候和那句“我爱你”的短信坚持不懈的发着。重复的语句，近乎重复的时间，廉价又随便。

就在昨天，连那句“我爱你”都没在出现了。

白天，手机一点动静周志恦都会打开看一下。

夜晚，月光陪周志恦坐了一晚上，茶几上的手机像是耗尽电池关了机。

周志恦在晨光中起身，去了客卧，没多久抱着拆下来的床单走进了浴室。

客厅角落里，狗窝被一旁的电视柜遮住了光，拢在了阴影里。

客卧里，晨光影影约约照亮了那本厚厚的字典，里面没了照片的色彩，只剩潦草的字迹和黑白的纸张，沉闷单一。

天彻底亮了，太阳从东边慢慢往上爬着，清晨的小鸟在树梢上叫着，生机勃勃地告诉大家今天是个好天气。

这几天周女士和赵叔白天在外面逛，傍晚会来H大陪陪周志恦，晚上睡在酒店。今天他们也要走了。

周志恦将他们送进机场，看着他们提着行李渐行渐远，他突然觉得好安静，就连这嘈杂的机场都变得安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