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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国(22)

杜师傅经常关照他的生活,只要他央求几句,她就肯单独教他许多知识,那是别的男孩子永远没机会学到的。比如武功,比如算学医术,若没有幼时打下的良好基础,他的成就远不会像今日这般。可惜他苦练多年的内力,已经被毁去。他的身体变得残破肮脏,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干净清纯的小男孩,他只是等同牲畜的死契奴隶。

他知道自己睡在草铺之上,他这种身份本没有资格留宿房内。一定是杜师傅特别关照,他心内温暖,张口轻声喊道:“杜师傅……”

不待他多言,杜国欣忽然板起了面孔,压下心中柔弱的爱怜之意,严肃说道:“寒尘,你已经是死契奴隶,大周律法规矩你应该清楚。日后要谨言慎行,切莫再生了妄念害人害己。你的主人是心善的好人,她不会亏待你。她从神仙圣土来一定有她的使命责任,可是世俗眼光议论都能杀人,怀璧其罪,你不要张扬,安分守己一些,免得给她带来麻烦。”

寒尘本来是想像小时候那样在师傅怀里撒娇或者说些诉苦的话,听闻这番言辞教训,他的心一凉。恍惚之中他记起,杜师傅一直拥护传统礼教,认为男女有别理应区别对待分开教化各司其职,当年也是因此理念不同与摄政王争论不休。后来杜师傅不辞而别隐居避世,直到摄政王临终时才告诉寒尘,杜师傅在西圣山中。

是了,他现在已经是奴畜物件,哪有资格再奢求当年的关爱照顾?身上的伤口无端端又痛了几分,杜师傅一定是看到了他那些羞耻的伤,知道他没了清白身。他这般肮脏污秽,的确不配。

寒尘颤抖不已,努力挣扎着翻身跪伏在地,垂眸叩首重新行礼,虚弱道:“下奴愚钝,之前僭越之处还望您能海涵。您的照顾,下奴感激不尽,下奴这就爬出去,免得污损房内摆设惹您厌烦。”

杜国欣起身扭头并不看寒尘,也不去扶他,只淡淡道:“罢了,你的主人已经允许你留在房内养伤。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现在就露宿在外影响恢复,受损失的还是你的主人。那些饭菜是她特意留给你补身体的。你既然醒了就自己吃吧,不用再烦劳别人喂你。”

“下奴谢主人恩典,谢您关照。”寒尘再次叩首,只是这种小幅度的动作已经牵动多处伤口,疼得冷汗直流。就算现在真要赶他出去,他也未必能有体力爬的动。他喘息了一阵才躺靠在草铺上,没有力气端碗,就只用左手握了筷子,慢慢将饭菜送入嘴里。

过了一会儿,杜国欣看到碗里饭菜还剩了大半,寒尘却放下筷子。她疑惑不解道:“怎么不趁热都吃完?莫非不合口味?这是我和你主人亲自做的饭菜,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切莫挑食。”

寒尘卑微解释道:“国法也有规定,似下奴这等低贱奴隶一日最多一餐。下奴得主人恩赐这么好的饭食感激不尽,省着些吃能撑三五日,也免得额外浪费粮食。”

21隐秘亲情

杜国欣甚为了解寒尘的性子,知道他多半是说气话,若还是十几年前,她也许会心软,说些宽慰的话哄哄他,现在他已经是成人,她不能再姑息。她盯着脚边草铺上的寒尘,眼神却慢慢飘向远方,他的眉眼鼻梁脸型轮廓其实与他的生父都不算太像,只这种傲骨深藏的倔强性子极为神似,竟是怎么也管不住磨不平。

身为男子,寒尘的容貌本就有缺损,脸孔棱角分明,身材太过高大,若性格温顺忍让事事由着女子做主倒也罢了,偏偏是刚强独立有主意聪明外露,世间寻常女子哪个能容得下他?此番罹难,他受尽折磨,不晓得心性是否能有变化。好在他的新主人来自神仙圣土,并非凡人,暂时能接受这样的他,可也说不得是福是祸。

杜国欣暗自感慨,故作冷漠道:“既然如此,你就省着吃这些饭食,躺着去吧。争取伤口早点愈合,免得耽误你主人的行程。”

寒尘本来存了几分希望,幻想着杜师傅能如幼时那样宽慰他两句,结果却只有失望。他心中寒凉更甚,恭敬叩首,不再多话,蜷缩起身体安静地躺在草铺上。清醒后伤口疼痛难耐,再想睡去并不容易,他闭上眼都是往昔惨痛场景,于是强迫自己睁开眼望着屋内一角,目光却没有焦距茫然出神。

“我已经收芳郡主为徒。我知摄政王殿下的意思,芳郡主随我在山中隐居几年,习文练武强健体魄,他日时机成熟,我自会带她返回京城讨个公道。你不要再操心此事,跟了你新主人去吧。”杜国欣是不愿寒尘再次卷入皇权内斗之中,希望他能借机远离危险,做平凡之人才如此劝导。

岂料寒尘听了这些话,竟忍不住说道:“您有所不知,这些年下奴曾为摄政王殿下出谋划策,此番罹难是因下奴一时疏忽酿成大祸。下奴害了摄政王殿下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心内难安。倘若芳郡主殿下惦记着报仇申冤,下奴亦不能不闻不问。摄政王殿下仍有一些隐藏势力尚存,下奴知道如何联络那些人……待时机成熟,下奴想助芳郡主殿下一臂之力。”

杜国欣眼神凛冽,冷言道:“孽障住嘴!你现在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牲畜物件低贱奴隶,怎能还存了此等妄念?难道你还想骗着你的新主人,害她卷入纷争拖累她为你私欲操劳?我之前那番教训你是听不进去吧?我劝你将联络暗藏势力的方法如实告诉我,从今往后,你是别人死契奴隶,已经没资格再惦记着芳郡主殿下的事情。”

寒尘的眸色陡然一黯,瞳孔散开,眼前斑驳一片,胸闷窒息,心口绞痛,竟比身上伤痛严重万分。杜师傅骂的不错,他算是什么东西?他竟然还敢存了这等妄念?他此刻已经是别人的死契奴隶,他凭什么再管芳郡主殿下的事情?

他卑微匍匐在草铺上,惶恐应道:“对不起,下奴糊涂,请您责罚。”

“倘若我是你的主人定会狠狠责罚,教会你该守的本分。”杜国欣叹了一口气,硬起心肠袍袖一挥,不再理会伤心失望冷汗淋漓的寒尘,自顾自走出房间。

此后几日,看似平静安闲。

白日里杜国欣都是外出采药打猎,李霄雪在茅屋这边带着影儿与芳郡主习武读书。

唯有寒尘变得沉默寡言,平素就只安静地在草铺上休息。给他吃喝问他身体状况,他都简短而恭敬的回答,再不主动说话。

李霄雪当他是伤病虚弱,唯恐他说话太多伤元气,也就忍着不多问。

这一天晴朗无云,山腹中又是四季如春,太阳暖暖照在地上,舒适宜人。

芳郡主的病早就好了大半,寒尘也能扶着墙自己走出房外晒太阳。

李霄雪将刚刚遛好喂饱的马儿拴在茅屋边的树上,眼看着寒尘赤了上身呆呆跪在房外屋檐下,身上已经被屋檐的阴影遮了大半。她心内奇怪,他不是晒太阳么?怎么身上都被影子遮住了也不知道换个地方?莫非睡着了?

李霄雪走近几步。

寒尘这才好像是回过神来,恭敬叩首行礼,举止动作极为卑微。

李霄雪问道:“寒尘,你跪在这里怎能晒到太阳?那边有个藤椅,你过去坐着晒太阳比在这里跪着岂不是更舒服?”

寒尘似乎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也仿佛是故意忽略这个问题,垂眸说道:“下奴谢主人关心。下奴伤势已经无碍,主人若是想去中原随时可以出发。山外应是秋末时节,若是再耽搁,拖到冬季天寒地冻,穿越沙漠行路之时就不比时下这般轻松了。”

“你才休养了不到五天,大伤口虽然愈合,不过听杜大姐说你的内伤还需时日和药材调养。去中原的事情不急,你先养好身子再说。”李霄雪嘴上虽是这样讲,心内还是不免有些惦记,想要早点去中原腹地寻穿越回去的法门线索。

寒尘偷眼观瞧主人神情,知道她口不对心,便道:“下奴的内伤不是一年半载能养好的,主人岂能因此耽误一年半载?下奴年轻力壮,主人宽厚仁慈,一路上下奴想必照样可以慢慢休养恢复。还望主人权衡利弊,免得来日后悔。”

李霄雪一想也对。她现在有两匹马,和寒尘一人骑一匹,有吃有喝不急不躁行路,总比停在山中要好。其实她是耐不住寂寞的性格,山中虽然生活悠闲,整日不过是哄着孩子玩耍,新鲜几日就会觉得无聊。既然寒尘主动提出身体无碍可以离开,她便受不了诱惑,点头道:“如此再准备几日,找个好天气,咱们就离开去中原。”

等到杜国欣回来,李霄雪将计划离开的事情告知,杜国欣并不反对,热心帮忙张□粮,还制了一些应急的丸药,有给寒尘吃的,也有解毒治病的。

随后几日寒尘亦不再整天躺着休息,包揽了一切力所能及的杂务。李霄雪是舍不得让他操劳,杜国欣却说寒尘身体底子好,适当活动筋骨反而利于恢复。

临行前一晚,芳郡主拉着寒尘到她房里说话,影儿也去凑热闹。杜国欣与李霄雪的房里只剩她们两个。

李霄雪本打算向杜国欣请教完武学方面的问题,早点躺下睡觉,攒足了精神明日出发。

杜国欣却忽然叫住她,关好门窗,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说道:“李姑娘,明日你就要离去,我有些话不能再拖着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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