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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国(54)

寒尘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答应了什么,总之飘飘忽忽地跟着主人一起吃了早饭,一起上了马车。

队伍浩浩荡荡前行,他的思想却始终停留在房间里那时那刻。

他的主人对他说,她喜欢他,是认真的。

他真的很想相信。

他为什么不信呢?她明明给了他许多听起来很真的理由。

现在,她搂着他,肩并肩躺在马车里。她翻看着那些男欢女爱的画册,她像研究学问那样用心。

她看了一会儿,放下了画册,拿起旁边盘子里的零嘴,讨好地递到他嘴边,温柔道:“寒尘,你怎么还在发呆,吃点东西。这种果脯很好吃,我刚才尝了。”

寒尘张开嘴,由着她将吃的喂入。他嚼了嚼,酸甜的口味,原来她喜欢这种口味。

“寒尘,我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一堆写着奇怪符号的纸张,是你昨天晚上写的东西么?”李霄雪翻出了那份曲谱,故意在寒尘面前晃了晃,“如果不是你的,那我就扔了。”

“别,主人,那些是曲谱。”寒尘终于反应过来,拦住了她的手臂。

李霄雪望着满纸“宫商角徵羽”,微微一笑,她其实猜到了是曲谱,见寒尘承认,她又继续不怀好意道:“寒尘,你会谱曲啊?太好了。我的MP3被你听的没电了,你以后要弹琴给我听算是补偿。你这么聪明,应该会演奏乐器吧?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乐器,我买了送给你。”

寒尘僵硬地抬起了残损的右手,幽幽道:“主人忘了么?下奴的手已经无法演奏乐器。”

李霄雪小心翼翼握住了他的右手,在嘴边轻轻吻过那些伤痕,心疼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听曲子了,其实你陪我说话聊天也不错的。”

寒尘藏起心中痛楚,故作轻松道:“主人不想知道谱子里的曲子究竟是怎样的么?其实下奴弹不了,还有别人能演奏的。”

李霄雪当然想知道寒尘谱的曲子是怎样的,她眼睛亮亮地充满期盼地问道:“寒尘谱的曲子,我很想听啊。不过别人能弹奏的出么?他们都不如你弹的好吧。大周应该有名医,能将你的双手恢复如初,到时候你再弹奏给我听就好,我不急的。”

寒尘苦涩笑道:“下奴最好的本领又不是弹琴谱曲,主人想听,就让秋怜弹奏便是。”

“干什么要麻烦外人?”李霄雪撒娇道,“要不然你教我,反正路上没事,我天天练习,到京城的时候怎么也能弹出个样子了吧?”

寒尘严肃问道:“主人可知从这里到京城还需多久?”

“少庄主走走停停访亲拜友,预计半年的时光才能到京中。”

“以主人的资质,从什么都不会开始学演奏乐器,到能弹奏那份谱子,时间还是有点紧张的。”寒尘说的煞有介事。

李霄雪嗔怪道:“你何苦绕那么大弯子,直接说我笨就是了!好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欺负我了。”

“下奴不敢。”

“哼!我生气了。我要罚你。”

“下奴请主人狠狠责罚。”寒尘忍着笑意越发恭顺。

“我罚你……我真罚你了!我罚你将这两本图册好好学会了。等着今晚安顿好,我要亲自检验你的学习成果。”

寒尘的脸上飞起可疑的红云,小声问道:“主人,真的要罚下奴……”

“怎么了?你不乐意了?”李霄雪半真半假地仗势欺人。她太想要他了,他太诱人了,再忍下去,她怕自己会疯的。

“下奴谨遵主人吩咐。”他收起了笑容,又变回高深莫测的模样,不过他没有再拒绝,捧起了画册,认真看了起来。

反而是李霄雪有些心虚地问:“寒尘,你不乐意就算了。我不逼你了,当我刚才开玩笑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主人放心,下奴会努力调整心情。下奴愿意服侍主人的。”

“我当你说的是真话了。”李霄雪选择自欺欺人占便宜。因为她明白,许多事情光说不练是没有效果的,如果她能够在那种事情上带给他快乐,他才会摆脱往昔的阴影吧?总是不去尝试,总是退缩,错失良机,他或许永远都会被束缚在痛苦之中。

日落之前,一行人进入了一个大庄园。

据说这里是巡抚的别院,这位巡抚与锦绣山庄庄主的正夫沾亲带故。旁人都当张梓萱是正夫的亲女儿,按照辈分,张梓萱尊称这位巡抚一声表姑,途经此地拜会,宿在表姑家中合情合理。

这个大庄园虽然比不得锦绣山庄的规模,却也依山傍水前后几重院落,鳞次栉比。除了美景,还有一处特色,就是庄内有一眼温泉,冬季亦是热气蒸腾,连带周遭树木常青花草不凋。温泉水能活血养颜,时常泡一泡消除疲劳延年益寿。

张梓萱送了贵重的礼物拜访表姑,表姑礼尚往来尽地主之谊,将她们安排在庄内,温泉自然也是特别款待中的一项。

“寒尘,听说庄子里的温泉不错,咱们也去泡一泡?”李霄雪与寒尘在客房内用了晚餐,兴致勃勃地提议。

寒尘解释道:“主人,下奴听说庄子上有规矩,男女不得一起泡温泉。女尊男卑,温泉池亦是在每日子时至次日清晨才许男人涉足。”

李霄雪稍稍有些失望,不过她迅速放弃了与寒尘共浴的色心,打算自己先去尝尝新鲜,泡的白白嫩嫩了,再回房里好好检查寒尘的“课业”。

54再遇故人

“寒尘,那温泉真的不错呢。快到子时了,你准备一下,赶紧过去吧。听说多泡一会儿还能消除疤痕。”李霄雪热气腾腾回到房间,对温泉赞不绝口,“要不是快到时间了,我还真想赖着不起。”

寒尘合上手头的图册,掩饰着面红心跳的感觉,虚应了一声。他本来不打算去洗温泉,可是如果他继续留在房中,他的主人就要检查他的“学习成果”了吧?图册上那么多姿势,真的要一一来过么?他说实话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不如先去泡了温泉,将身体清洗干净了再回来服侍主人,也说不定那会儿主人等不及就先睡着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寒尘落荒而逃。

走到半途,他才想起自己没有替换的衣服,也没有带梳洗的用具。其实作为死契奴隶,他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讲究吧?平素,他都是在井边打了冷水直接冲洗的。

子时以至,想归想,他不敢让主人久等,还是老实地去到温泉池那里。

出乎意料的,温泉池这里热热闹闹,点着灯火,亮堂堂的。有锦绣山庄随行的那些男眷,也有庄子里本来的那些个男仆。

温泉池是露天的,很大一片,许多男人们在里面一起泡着并不觉得拥挤。

秋怜眼尖,看到寒尘,就招呼道:“寒尘,来这边。”

寒尘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并不见有死契奴隶的样子。他走到秋怜身边,跪好,并没有急着脱去衣服。

这时候旁边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质疑道:“那是你们的同伴么?”

秋怜应道:“是啊,他是李小姐的奴隶。”

那个老男人上下打量着寒尘的衣装,见他没有鞋袜,衣服粗糙单薄,头发都是参差不齐的,长相又毫无细瘦柔美的样子,不禁皱眉道:“他不会是死契奴隶吧?”

秋怜不好欺瞒,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死契奴隶不能来这里么?不是说子时过了,男人们就都可以来温泉么?”

那个老男人不屑道:“死契奴隶算不得人。我们庄上的死契奴隶都只在畜棚里拴着,不让乱走的。脏了内宅的地方,惹来晦气怎么办?”

“寒尘,对不起。”秋怜抱歉地看了寒尘一眼,收了声息。

寒尘仿佛能感觉到旁人投向他的目光之中难以掩饰的讥讽与厌恶情绪,他急忙识趣地连连叩首,卑微道歉,跪行离开了温泉池。

他故意不让自己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只是安静地有些麻木地沿着仆人走的夹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要去寻仆人们用的水井,他们住的客院里是没有井的。然后他可以在井边清洗干净身体,再假装泡过温泉的样子,回到主人的房内。最好不要让宅子里其他的仆人看到,否则那些人又会挑剔他卑微的身份。无论主人对他多么好,在世俗人的眼中,他都是肮脏污浊卑微的奴畜。他不该忘了身份,不该得意忘形。否则不仅会为自己惹上麻烦,还会拖累他的主人。

终于走到一处荒凉的地方,他看到一眼水井。井边空荡荡无人,弯月的冷光照射在井边被磨得光亮的石头上,泛出森森寒意。

他无意识地摇上一桶水,也忘了解开衣服,就从头浇在身上,然后重复这个动作,直到身上都湿透了,被冷风吹得仿佛马上要冻住一样。他仍然不觉得身上有多么冷,因为心中的寒意更甚。

民众愚昧,大多数男人只要不是每天挨打挨饿,就被教育的会满足现状。他们安分守己,他们不愿改变,他们的观念思想都被禁锢在一个扭曲的笼子里,跳不出来。哪怕那个笼子是那么不合理,哪怕有人指引他们看到了笼子之外有更美好的事情,他们又有几个敢于去尝试?

千年女尊思想根深蒂固,不用女人盯着,只有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仍然麻木顺从地坚持着女人定下的规则。他们可怜又可笑,他却只能清醒着痛苦地看着,甚至是承受他们加诸于身的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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