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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国(8)

进了耳房,李霄雪只见简陋的木板床上躺靠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小女孩。单看眉眼,这小女孩端的生了一副好相貌。

小女孩也抬眼打量着李霄雪,并不奇怪她一身奇装异服,镇定大方,神色行止之间流露出权贵之气,开口问道:“是你想买我的奴隶?”

小二姐帮衬道:“正是这位客官愿意出十二两银子买您的奴隶。您若是没有异议,咱们当场签字画押过了户,我来作保,明天一早拿着契约再去衙门里登记就行。”

小女孩没想到真有人愿意出十二两银子买寒尘。她虽然少不更事,一路上也大略知晓了一般奴隶的价格行情,像寒尘这样的货色能卖十两就已经是天价了。她心里感激小二姐帮忙,面上掩饰不住喜色,急不可耐点头道:“既然如此,全听小二姐的。”

小二姐问道:“您那奴隶的契约可曾带在身上?倘若是官样契文,直接更改了主人过户,明天拿去衙门盖章登记就行。”

小女孩从怀里取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契文,心中发虚。寒尘的真实契文早在王府被抄的时候上缴,她与寒尘是在流放途中逃走的,一穷二白哪有什么契文?她怀里这张是途中赶巧捡到的,字迹模糊不清,不过好歹有个小地方的官印。

穷乡僻壤不比京中,能有几个识字的人?小二姐也就马马虎虎认得几个大字,将契文展开装模作样看了一番,觉得那官印实实在在不假,只是纸张太破烂,也没有再更改主人的空地。

好在奴隶买卖司空见惯,小二姐早就备好了新的官样契文,她拿了笔墨,浮皮潦草歪七扭八将空的地方写好,落款有三处。原主人签字画押,新主人签字画押,作保的人签字画押。三处都按了手印或印章,再拿去衙门盖个公章登记上税,就算交易完成。

这边写好了新的契文,当场撕毁了旧的契文。李霄雪和小二姐心内踏实了,小女孩的脸上却带着不安之色。

小二姐怕小女孩年幼心性不定,谈好的买卖又毁约,就赶紧叮嘱道:“这位小客官,买卖不是儿戏,契文都签好了,没的更改。你不要担心,明天一早我就帮你找车子。十二两银子足足富裕,您要去哪里都可以。而且这位李姑娘一看就是心善明理的人,定不会亏待了你那奴隶。”

小女孩木然点点头,似有心事,不再多言。

李霄雪却惦记着那个男人的伤势不愿再耽搁,付了银子,收好契文,大大方方赏了那小二姐一吊钱的中介费,径自回到天字房。

不出所料,那个男人全身上下湿淋淋只腰间围了一块破布,卑微地跪在房门外正等候她回来。

院子里人多眼杂,李霄雪不愿言行怪异引来麻烦,就淡漠地开门,对那男人说道:“你进来吧。”

寒尘挣扎着膝行进入房内,随后关上房门,就跪在门边。细碎的咳嗽声掩不住,从骨头里泛出寒凉疼痛榨干了他的气力,他眸中无光晕晕沉沉,没有立刻倒下已经是难得。

终于还是被卖掉了,他作为被卖的物品根本没资格说不,只有接受服从。这就是男人的命。可他知道神仙圣土人人生而平等,男人不是奴隶,男人也是人,男人也能有作为。他不服,他不信世道不能改变。

百年前男帝曾经试图废除男人生而为奴的法令,却屡遭反驳逐渐搁浅,那时候朝堂内外各项大权均是女人掌控,帝妻先逝无人帮衬,男帝最终没能实现变法郁郁而终。他知晓这段历史之后深深惋惜,发愤图强习文练武,为的就是要完成男帝未竟的事业。而且他的主人,摄政王亦是格外开明极有远见,愿意尝试变法,解放男人,推动社会发展。他得她精心教诲,他为她谋划巩固权势,一切一切都在缓慢推进。

无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新帝亲政后不赞同变法,怀疑摄政王意图篡位,奸臣歹人各路跳梁小丑防不胜防,他思虑不周让摄政王遭人陷害,新帝狠心不念亲情火上浇油痛下杀手竟将摄政王满门抄斩。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惹来无端杀戮血雨腥风,赔上了一干无辜之人的性命。

摄政王临终时虽然一再表示不怨恨寒尘,寒尘却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他是罪人。

男帝当年都不曾做成的事,他一个卑微男子怎就能生了那种妄念?到头来害人害己,一切成空。他死一万次都还不清,他活该生受各种折磨。

08讨价还价

李霄雪见对方跪在门边沉默不语,她只好先打破僵局:“我刚才已经与你的小主人写好了契文,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了。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寒尘缓了片刻,压下心内苦楚凄凉,毕恭毕敬答道:“下奴曾得原主人赐名寒尘,现下易主,旧名字您若是不喜欢,再起就是。下奴过了明日就满二十五岁。”

之前小女孩拿出来的契文皱皱巴巴字迹模糊,不过上面写的奴隶名姓和岁数都与寒尘说的不太一样。李霄雪心想多半这对主仆身上惹了是非,才会落难至此。她也算是乘人之危买了寒尘,只为了解穿越两个世界的线索,确实有些不厚道。

李霄雪存了几分愧疚,说话的声音也柔和起来:“耐寒之玉,坚忍不拔,出尘脱俗,好名字!可惜寒玉蒙尘龙困浅滩,名字不用改了。别怕,过来,我先帮你看看伤。”

寒尘听她称赞他的名字,已经僵冷的心忽然觉得一丝温暖。她竟是懂他的么?可惜,他污垢满身罪孽深重,之前被人当众羞辱欺凌那一幕,她想必看的一清二楚。他是怎样破烂的货色,她都该知道了。他不值得她的称赞,甚至不配再用主人赐的这个名字。

李霄雪见寒尘依然跪着不动,垂头敛目身体微微颤抖,怕他可能是体力难支,就起身上前欲搀扶,同时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买下你?”

寒尘下意识抗拒着女人的碰触,身体向后缩了一下,口中卑微道:“下奴思量着,定是您心善不忍见下奴伤病受苦,又或是因为昨晚下奴一番妄言。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破费,下奴顶多值三五两银子,您花了冤枉钱。”

“我倒是觉得捡了大便宜。”李霄雪并不放弃,抓住他的手臂,硬是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向着床边走去。

寒尘猛地起身,眩晕之感更加强烈,左腿麻木无觉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倒下。

李霄雪急忙稳住自己的身形,让他靠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伤成这样不要再逞强。我先帮你疗伤,有什么话一会儿说。”

寒尘拗不过,被她拖拽着按在床铺上。

她小心避开他前胸后背的伤口,扶他侧身躺好,不嫌他浑身湿漉漉的肮脏,帮他将锁着沉重铁链的腿脚也搬上床。

寒尘脸朝外,看着她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奇怪的瓶子。那瓶子不同于昨晚的“防身暗器”,上面印着精美的花纹和奇怪的符号。她拧开瓶盖,露出一个小巧的机关。她轻轻按动,机关里立刻喷射出白色烟雾。

烟雾落在他绽裂的伤口上,一片清凉舒爽,血珠立刻凝结。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嘀咕道:“怪不得这止血剂卖那么贵,果然好用。”

如此操办,她为他擦干身体,并不吝惜神奇的药物,将他周身看得见的伤口统统都喷了一遍,又掏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瓶一样的小药瓶,倒出几颗扁平的白色药粒喂入他口中。

她不厌其烦端了桌上温热的水,扶着他吞下药粒,又解释道:“这是消炎退烧止疼的药。你吃了可能会犯困,但是睡醒了就应该舒服许多。”

寒尘不动声色由着她摆弄完,看她似乎要将棉被盖在他身上,她也要脱鞋上床。他全身一震,紧张地翻身跌跪在地上,卑微恳求道:“下奴肮脏,在地上服侍您就好。”

李霄雪耐心说道:“屋里就这一床被子,给你盖了我怎么睡?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两个人一起睡还能暖和一些。”

“下奴知道您是好人。”寒尘颤声道,“请您恕下奴不识好歹,请您将下奴还给小主人。”

李霄雪一听来了气,她花钱买了他,耐心为他疗伤,对他这么好,他为何还愚忠不肯跟她,心念不忘那个不懂事的小主人呢?她面色一沉,暂时放弃了再次搀扶他上床的打算,冷声道:“你的契文双方都已经签字画押,交清了钱,你还想毁约不成?你果然是不识好歹,怪不得你的小主人也不喜欢你急着将你卖掉。”

寒尘眸色一黯,却还是努力说道:“日落后衙门不办公,您手上的契约并未盖公章登记上税,是可以更改撕毁的。下奴伤病交加命不长久,您花了冤枉钱买下奴根本不值得,求您仔细思量权衡,莫要将来后悔。”

“值不值是我的事情,我最讲信誉已经谈好的生意岂能毁约?”李霄雪故意咬住不松口,心中已经明白,寒尘多半是不放心他的小主人孤身一个在外漂泊,他不肯易主也罢,她其实也觉得让那个有病在身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太残忍。她买他只为保护他为他疗伤,他既然不肯接受,她何苦多事?不如趁机套问穿越两个世界的线索。她现在占据主动,他有求于她,他应该会老实地回答她想知道的问题吧?

寒尘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先一步表态道:“下奴之前并非妄言,是确实知道一些您想打听的线索。如果您同意将下奴退还给小主人,下奴自会将所知如数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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