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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国(86)

不过她读书习武这么用功,才不是为了车顶上那个不懂礼仪的野小子,她是为了寒尘。让寒尘知道她长进了,知道她不再是拖累了,让寒尘能够欣慰。车顶上的野小子懂什么,她才不要去想他。要不是答应了师傅,她堂堂郡主,未来的亲王,才不会娶那种没教养的野小子。

杜国欣望着马车上时不时闹闹小别扭的两个小孩子,心中感慨颇多。

影儿,她将不曾给儿子的那些宠爱一股脑都倾注在了影儿身上。她教他读书识字,习武学医,只要他想学,她都教他。她从不约束他的行止,由着他自由自在成长,她希望他能开开心心过每一天。于是这孩子养成现在这种性情,怕是寻常女人都不敢招惹他。

芳郡主是知书达理的小古板,她却用师傅的身份压着硬要芳郡主答应娶影儿,能让影儿有个负责任的好妻主。他们从小在一起,哪怕一开始闹别扭,日久生情总能容得下对方。将来她不在了,她也不怕影儿会吃亏受了委屈。

如果当年,她能将儿子带在身边长大,会否儿子也可以像影儿这样无忧无虑早一点体会到幸福的滋味呢?

不到两年的时间,比杜国欣预料中早了太多,皇帝居然颁发诏书,自省不查为小人利用,如今真凶伏法,沉冤得雪,昭告天下为摄政王平反。摄政王一家已经斩首的全都追封官爵,移入皇家陵寝厚葬,尚生还人间的幼女芳郡主得袭王位,看到告示立即回京受封。

杜国欣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李霄雪和寒尘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皇帝做出了如此惊人的举动。

杜国欣一开始几乎不敢相信,反复查访确认此事不假,而且是昭告天下。这与秘密宣召芳郡主入京软禁杀害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摄政王平反天下皆知,皇帝如果还想耍阴谋,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

从西圣山出发日夜兼程,四个月的路缩短成了三个月,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京城了,能见到寒尘了。杜国欣的心内充满了期盼。她听闻寒尘又受了很多苦,她听闻李霄雪娶了别的男人为侧夫还生了女儿。她急切的想要知道,寒尘现在怎样了,他是不是能有个稳定的归宿不再挨饿受冻?

京城巍峨的城楼留不住杜国欣的眼睛,她直视前方,加快了速度,向着新建成的国师府邸策马疾驰。

李霄雪被封为国师,与新科状元张梓萱一同辅佐皇帝,虽然暂时并没有天翻地覆的大手笔,但是吏治法令一条条细微的修改,都让熟知政事的杜国欣嗅到了其中即将变革的意味。尤其是修编专供男人阅读的书籍,筹备兴建男学这一条,可谓是男帝在位时都不敢做的,当今圣上居然准了。

时代真的要变了么?摄政王殿下期待着的那个更强盛的大周就要来临了么?

国师府的守卫得知是芳郡主一行到来,匆忙打开大门,恭敬迎候。

奴仆们将木质的马凳递到贵客脚边,这让杜国欣和芳郡主都稍稍放了心。

“国师大人不在么?”杜国欣问了管家一句。

兰管家客客气气回答道:“国师大人公务繁忙,早上上朝通常都是傍晚才能回来。她不知道今日你们就能到,不过早就安排好了房间,请几位贵客休息片刻,小的这就派人去宫内通禀。”

芳郡主抬眼四顾,没有找到寒尘的身影,也问了一句:“寒尘是在这府内住么?听说李姐姐娶了侧夫,怎么不见他们出来迎候?”

提起侧夫潘氏,兰管家的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温柔憧憬之色,自然不能让旁人误会他怠慢,急忙陪着笑脸解释道:“侧夫大人掌管京城内外十几家店铺的生意,平素白日里也不在府内。至于寒尘……虽然他是死契奴隶,不过很受国师大人宠爱,一般是留在国师大人的内院忙杂务,不见外客。小的听说寒尘曾经是芳郡主殿下的奴仆,您需要叫他来见一见么?”

芳郡主眉头微微蹙起,摇头道:“不用特意叫他来,我一会儿自己去看他可好?”

兰管家倒是没有阻拦,引着众人去到客院安顿妥当。

杜国欣看着芳郡主若有所思的样子,猜到她惦记着寒尘,却故意不提,只问道:“郡主殿下,您今日就进宫受封么?见过圣上受封赐印之后,您才算正式继承了王位,才能堂堂正正去皇陵祭奠您的母王。您等这一天不是等了很久了么?”

芳郡主的眼中浮起了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忧伤之色:“师傅,母王沉冤得雪,我很高兴。我是想要早一点去正式祭拜她。可我……我现在更想见到的是寒尘。过去我不懂事亏待他,害他受了那么多折磨欺辱,我还没有向他当面道歉。我……若是正式封王,就不方便了,不如趁现在。”

“傻孩子,你诚心诚意道歉,哪用在乎什么身份?他通情达理,定是从不嫉恨什么。你肯去看他,他就会很高兴了。”杜国欣慈祥地安抚,借机也由着自己私心泛滥,建议道,“走,师傅陪你一起去看他。”

寒尘跪在回廊的地上,认真地擦洗着每一块青砖,连砖缝间的细小灰尘都不放过。很专注,不去想别的,只将手边的事情认真完成。曾经海阔天空的心收起来,什么都不去想,就可以假装轻松自在。

耳听着有人走近,他习惯性地以标准的奴隶姿势叩头。他是国师府内唯一的死契奴隶,从身份而论,见到任何人,他都应该磕头行礼。既然有人定下了这种规矩,他就会遵守,不再想问为什么,不再会做任何僭越的事情,免得让别人嫌弃他不懂礼法。

“寒尘,你好么?”芳郡主颤声问了一句。

寒尘的身体猛然一震,缓缓抬头又匆忙低下,恭敬回答道:“下奴见过郡主殿下,见过杜……杜大人。”

虽然他知道杜师傅是他的娘亲,但是他不会再胆大妄为喊她为师傅,更是不敢相认。如他这般肮脏低贱的死契奴隶,母亲当初不肯认,现在也是不会认的。

御医说,他的身体千疮百孔,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男帝的遗愿,有他的主人,还有许多有识之士在慢慢推动,已经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他心愿已了死不足惜,也不想多事,不如安安分分过最后的日子,学着做母亲希望的那种乖巧听话的男儿,不要再让母亲担心。

杜国欣望着寒尘单薄粗陋的衣衫,看着他伤痕斑驳的赤脚,心内酸楚,不过最难受的原因,竟不是这些。作为一个母亲的直觉告诉她,寒尘变了,他骨子里的骄傲完全收敛或许是消失了,他顺从地跪拜,他抬头的瞬间眼睛里是苍茫与诀别的意味。他甚至没有再抬头看她。他那么聪明,就算没有人直接对他讲,也应该猜到了她是他的母亲吧?

为什么,他见到她,却还是冷淡疏离的样子?

“国师大人回府!”门外的家丁朗声通传。

杜国欣注意到,寒尘伏跪的身姿有了些微的变化,他在偷偷向门口张望。但是在李霄雪出现的时候,他又低低叩首,再不敢四顾。

这孩子,还是有惦记的事情啊。

李霄雪热情招呼,让人送芳郡主即刻进宫,而后拉着杜国欣的手,直接去了书房。自始至终没有对寒尘说一句话,似乎将他当成了院子里一件摆设。

杜国欣颇有几分不满,进了书房之后,面色凝重地质问:“国师大人没有忘记当初答应过老妇的事情吧?”

李霄雪早就料到寒尘的娘亲会有如此一问,一派坦然诚恳说道:“我怎么会忘,杜前辈不是想让寒尘如寻常男子一般过本分日子么?他是死契奴隶,如今已经学会循规蹈矩,住在畜棚,吃的猪食,干着粗活,即使没有人监督,他的身他的心也不敢有半分逾越。这样的他,您还不满意么?”

杜国欣被噎的一时语塞,缓了片刻才说道:“他全身死气沉沉,眼里也有诀别之意,又是为何?”

李霄雪看出杜国欣不再藏着掖着的护犊之意,心中松了一口气,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将寒尘受过的苦难折磨一一道来。

说完这些,她又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杜前辈,寒尘病入膏肓,当时不只是身体上伤病虚弱,他的心也封闭曾一度失明失聪。他现在这种样子不是别人要求的,是他自己不肯接受我对他的好,他执意让我向对待普通死契奴隶那样对待他,我若是过分关注他照顾他,他就会害怕发抖甚至昏厥。也许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美梦,超出他接受能力的时候梦会醒,他不愿醒来。也许他是故意伪装,毕竟只有他变成这样本分的奴隶,圣上才会放心让我将他带走。总之御医说他时日无多这是真的,让我尽量顺着他,说不定他心里还能好过一些。圣上虽然答应不惜一切救治他,可苦于没有良方。杜前辈,唯有让寒尘尽快回复内功,靠他自身运气调养结合各种灵丹妙药,方能有一线生机。杜前辈,求您帮他。”

“我自然会帮他。”杜国欣没有半分犹豫,坚定说道,“你不要的担心,想要恢复寒尘的内力,其实并非只有那一种麻烦的方法。还有更快捷的,就是我将自己一身功力全都传给他。”

李霄雪担忧道:“那样的话前辈不会有事么?当初如果用这种方法显然是不行的,前辈还要照顾芳郡主和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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