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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澜传(74)+番外

冷到一定程度,就真的只剩下麻木,归澜伤痛虚弱,其实跪在院子里没有支撑多久,就昏迷倒地。

恍惚之中他仿佛听见了云夫人的声音,竟是吩咐侍从将他拖去柴房,为他找件厚衣裹上一条毯子御寒。是他在做梦么,少有的美梦啊。

84十日煎熬(下)

龙傲池陪着贤王在内书房,坐立不安地一起等着去西苑澜王府打探情况的影卫回报。

外边寒风怒吼,大雪不时压断树枝的声音,都让龙傲池万分揪心。她十分后悔,早知道会下这么大的雪,就不该让归澜穿单衣去。以云夫人一贯的残酷手段,可能又要对归澜施加刑责。虽然她可以因为这些原因求贤王放弃这样的试炼,但是将来她和归澜同样会面对类似的情况,甚至是更险恶更不可控制。

何况她也很想知道,归澜的心里究竟能否有她,能否为她谋划,为她着想。她觉得他应该不会再一味屈服于云夫人的摆布。她的归澜,应该是能够看得更远,走出局限和束缚,自由自在做人。就算是面对云夫人或者澜王世子,归澜也会主动自保,也能多些自我意识。

贤王握着龙傲池的手,安慰道:“清幽,你不用担心。你不是说习练上乘武功的人都不怕冷么?潜渊一定能撑住的。至于他的心里,倘若经历这十天,还是只有云夫人和明月,我们也不能再强求。所以如果他受到身心折磨,对你我更有利。这样他就可以知道谁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龙傲池沉声回答道:“师兄,我一直是明白的,我只是觉得这样或许胜之不武。潜渊是重感情的人,哪怕云夫人仍然如过去那样对待他,他也永远无法割舍亲情羁绊吧?他如果完成试炼,就等同于背叛了云夫人,违背了他固有的忠诚。他怎么肯?”

贤王胸有成竹,语重心长地开导道:“但是潜渊答应了接受这次试炼,就证明他已经开始尝试改变忠诚的底线和原则。我们要争取的正是这些,要他的心他的情感更倾斜向你,至少在国家大事上他并不排斥执行你的命令和要求。他骨子里固然是有傲气的,同样还有十八年来被残酷训练而成的奴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并非十天半个月的尊重他就能真的变作高贵的王子。他更习惯的方式是选择一个主人去服从。当同时存在多个主人的时候,他处理问题就会有优先排序,以求平衡。不用指望他彻底割舍亲情,不过你也许可以获得他更多的认可,天下大事或兵法军务方面他的见识丝毫不比你差。”

“师兄,其实我更想要他可以喜欢我,接受我。”龙傲池很少在贤王面前流露出小女儿的神态,此时此刻她却再也无法隐瞒她的真实心绪。作为昭国的大将军,她应该只求归澜的忠诚,归澜的才干。但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将身心已经付出的女人,她更需要的是她爱的人可以接受她,也爱着她。

贤王的面色越发苍白,眼中神采渐渐暗淡,纠结着无法说出口的伤心。他转头不敢让龙傲池发觉他的异色,沉默了片刻,终于稳定了心绪,幽幽道:“清幽,情不可强求。就像我总是希望你能温柔地喊我的名字,让我握着你的手,说你能陪我到天荒地老。”

“乐川,我会一直陪着你。”龙傲池明白贤王的心意,也能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汹涌的情感。

“清幽,有件事情,我本来想隐瞒,可是为了国之大计,我必须让你知道让你能提前有更多的准备。”贤王缓缓道,“我的病情其实比我预计的严重许多,御医说用现下的药再撑一年半载已经是极限。我的时间不够了,许多事情必须加快脚步。所以我才会同意接受,并抓紧考验归澜,希望他可以早日成为你的助力。说的冷酷一些,我不在乎他是因为爱你还是恩义才对你忠诚,才愿意为昭国效力,我只要他的才华能够为我所用,我只要确保在我死后他不敢背叛你。”

“乐川。”龙傲池再次呼唤他的名字,心里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贤王一向是从容冷静谋定而后动,他如今坦然对她说他就要死了,他一定是早有安排,无非是怕她事到临头难以割舍情感的依赖。不过因为归澜的出现,他已经重新调整了计划,调整到更适合她,哪怕是他为此伤心,他也愿意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乐川。”她的眼眶湿润,视线模糊,紧紧握着他枯瘦的手,一遍遍用他希望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

贤王的嘴角泛起了满足的笑意,柔声说道:“清幽,我的墓地已经秘密动工了,就选在小时候我常陪你一起去踏青的那个地方,青山绿水还有我们一起共度的时光相伴,我不会寂寞。但是答应我,我走的时候,你亲自来送我。以后每年都要来看我,带着你爱的人和你的孩子们一起来看我。”

“嗯,乐川,我答应你。”

“清幽,你怎么哭了?我又不是现在就要死了。如果一切都顺利,我或许还能在死前过几个天清闲日子。”

龙傲池用手背抹去眼泪,她不能哭,不能这样软弱,她要表现出足够的坚强和自信,否则他会为她操心更多。他的身体一方面是先天病弱,另一方面怕是也因为多年为国事为她过度操劳才恶化。既然无法避免,他会先一步离开,与其无望地哭泣,不如抓紧有限的时间,争取更多的幸福。就像他期待的那样,他也想卸下沉重的责任,享受几天清闲的日子。

她和归澜可以为他做到。

一定要做到。

影卫终于回来了。

这些影卫是贤王的手下,知道主子身体不好,他们都是换了暖衣擦去头脸上的冰霜,收拾停当才敢进入内书房回话。

龙傲池未免旁人觉得她与贤王过从太密,有时是换穿了侍卫服装偷偷过府来访。她听见有人靠近,就立刻站起,假作侍卫,走到门边。

影卫敲门而入。

贤王捡着龙傲池最关注的先问道:“你们可探知归澜的情况?”

“属下联系了西苑的眼线,听说归澜为明月郡主剜肉割血做药引,到了晚上郡主已经醒来。不过归澜曾被澜王世子单独问询,再出来时一身伤,之后又被罚跪在院子里。”

贤王偷眼看龙傲池的神色已经紧张万分担忧无比,于是说道:“你不用讲这么详细。现在归澜还在院子里么?如果他撑不住,不能放任不管。”

影卫汇报道:“云夫人已经命人将归澜拖去柴房,赏了御寒之物,应该性命无忧。”

“还有什么重要的变化么?”

“暂时没有。”影卫顿了一下,又迟疑道,“殿下,属下怀疑澜王世子已经从归澜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否则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是不是要再仔细追查,以防后患?”

“这件事情本王自有安排,你先退下吧。”

影卫躬身而出。

龙傲池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对贤王说道:“我要去看看他……”

贤王不紧不慢道:“你去看他也好,以你的武功应该能轻而易举溜入澜王府的柴房。不过你见到他要对他说什么?是不声不响将他救回来,还是嘘寒问暖为他疗伤包扎?你可知他那样狼狈地见你来了会怎么想?你一定忍不住关切问他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他也许老实交代并无隐瞒,也许有些不得不隐瞒。但无论怎样,他都会觉出你的不信任,怀疑他的忠诚或他的能力。你贸然跑去,以他的性情,定是自卑伤心更多一些。你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拦你。”

贤王把话说到这种地步,龙傲池也明白道理。可她真的是牵挂万分,她怎能眼睁睁放任云夫人他们继续折磨归澜?

“十天你都忍不了,将来你们若相隔两地,不得不分离更久,你该怎么办?”贤王正色问了一句,紧接着开始剧烈咳嗽,不得不用绢帕捂着嘴,这一次他没有掩饰,让龙傲池能清楚看到他的绢帕被血色一点一点浸染。

龙傲池急忙用手掌输送内力为贤王理顺气息,关心道:“师兄你不用多说,我已经明白了,我会忍住的。你也要多注意,不如再寻访名医换换别的法子,说不定可以有奇效。”

贤王缓了一会儿,才轻轻叹息道:“久病成医,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药石的作用越来越小,恐怕回天乏术。清幽,别说我了。这十天你若实在真忍不住,不妨悄悄靠近了看看他,别让他知道就行。等十天后他回来了,再好好补偿。”

对龙傲池而言,从没有经历过这样难熬的十天。就算当年围城或被敌军所困,十天半个月只靠草根树皮充饥,也不似现在这般心中牵挂一个人,焦躁紧张火烧火燎。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日不见又是怎样的滋味呢。

然而公开场合,龙傲池不能对任何人倾诉这样的思念,甚至故意要装出不闻不问的姿态。但是感情积压久了总需要宣泄,闷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于是她白天就去巡视京郊各处军营,将日程安排得满满的,让自己无暇顾及其他,晚上夜不能寐再偷偷溜去西苑澜王府窥测。

于是京畿地区各路军营,因为紧张筹备大将军的严格检阅,无不热火朝天地操练,大雪未化寒风刺骨也没人敢偷懒。

大将军每每巡查到某处,兴致起来就会与将领兵卒比武。将士们谁若能得大将军亲自指点武艺,都觉得无比荣耀,被打得鼻青脸肿只要能爬起来也会挺着胸脯四处炫耀。他们哪里晓得,龙傲池无非是要找人打架宣泄一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