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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110)

秦瑶怎能不明白静和公主的弦外之音?事情到了这一步,是她太嫩吃亏上当,怪不得别人。她现在根本没的选择,除了乖乖照静和公主的话做就只有等死。她不想死,更不想廿一因她而死。

她深深吸气,压下无数委屈幽怨,换成讨好的笑颜,很识趣地问道:“那我怎样才能见到圣上?殿下可否代为引荐?”

识时务者为俊杰,静和公主就喜欢秦瑶的聪明果决,她微笑着继续道:“你若有本事,不妨自己在行宫里逛逛找到圣上踪迹,当然要在被当成刺客杀死之前。另外还有一条路可能更适合你。你现在无官无书,没有圣上旨意,根本就没资格觐见天颜。除非你击鼓鸣冤在正殿之前滚过钉板,再甘愿去衣受杖刑四十以示诚意,圣上才会破例见你。”

皇帝所在之处定然是明里暗里重重守卫,若是廿一没有受伤秦瑶倒是不怕,不过此刻廿一伤重昏迷,她自知凭自己那三脚猫功夫独自硬闯行宫内苑,活着见到皇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另一条路似乎也不容易,滚钉板或许还能投机取巧弄些厚实衣物防护,不过随后去衣挨杖刑五十下,她无法蒙混吧?

“我是女子岂能去衣受刑?”秦瑶尽力争取对自己有利的条件,讨价还价道,“公主殿下既然不愿代为引荐,可否行个方便,免了去衣受刑的规矩?”

静和公主这会儿倒是好说话,旁敲侧击道:“秦瑶,别以为这与你发誓的时候一样有机可乘,穿着衣服挨打,皮开肉绽衣服烂在肉里更疼。不过你若真是好面子怕羞,又打算在衣服里做手脚,那我就帮你一把。”

秦瑶咬着嘴唇,心里嘀咕着果然是姜老的辣,她的把戏逃不过静和公主的眼睛。但是看穿就看穿,她反而理直气壮道:“我只想活着见到圣上,讨解药讨公道。为了表示诚意我愿意接受考验,但是不会为此丢了性命。只有我和他都活下来,才有意义,我不想死,也不想他因我而死。”

“很好,很好。”静和公主笑意更浓,叮嘱道,“今晚你们在此好好休息,需要什么衣食用书尽管吩咐门口的人。明日一早,会有人带你去正殿门外鸣冤鼓旁,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争取了。”

廿一知道自己还活着,在漫无边际的痛苦之中挣扎。

七伤散再度提前发作,内伤外伤交织,痛苦抽干了他所有力气。睁不开眼,无法出声,甚至动一动手指都困难。唯有凝聚所剩无几的真气护在心脉,维持虚弱的呼吸。

他不能死!

为了他爱的她,为了她的期待,为了他们的将来,他不可以现在就死!

意识偶尔是清醒的,于是他听见她们的对话。

她竟为他不在乎荣华富贵,轻易就放弃了紫凤印?

“没有阿宁,我要紫凤印何用?”

她的意思是只愿与他一起,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么?

如甘泉浸润干涩的唇舌,如良药沁人心脾。痛楚瞬间缓解,欣喜滋生蔓延,充斥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跳越来越有力。

她是真的在乎他,他再无怀疑。

然而这样的答案在带来喜悦的同时,也让他更加不安愧疚。他不能帮她,还拖累她,因为要救他,她放弃了她那么想要的东西。他实在是对不起她,他从出生起就背负罪孽,他害死了母亲,现在还要害了爱他的女人么?这样的他真的有资格继续苟活么?

“阿宁,你不要死,你答应我的好多事都还没做呢!”

秦瑶任性而又温柔的声音在廿一的耳畔回荡,点燃了他心中光亮。她一一细数他欠她的那些情分,体贴地为他擦拭面颊,她含了药嘴对嘴喂入他口中……

是她,全都是她。

她不离不弃耐心地照顾着他。

“阿宁,你别担心,明天我见到圣上,就能拿到解药了。等你毒伤治好了,一定要替我狠狠教训那些欺负人的坏蛋!”

她说的轻松,她以为他不知道明天是怎样的阵势么?她要滚钉板挨杖刑才能见到皇帝,且不说另有什么苛刻条件等着她,他都听到了。

他努力睁眼,一道窄窄的光线闯入眼帘,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些,他尝试着寻到她的身影,感觉到她仿佛胸有成竹丝毫不惧明天的危险。她应该是在缝制加了特别防护的厚衣,积极为明日做着准备。他知她冰雪聪明坚毅果决,可他又怎舍得怎忍心见她为了他受那么多苦?

“你好好休息养伤,等着我明日的好消息。”秦瑶没有发现廿一已经醒来,做完了手头活计,自言自语地絮叨了几句,点上了安神香,熄灭了火烛。

今晚,她要尽量睡的踏实,积攒足够的体力,明日无论如何,也要清醒地走到皇帝面前,要到她想要的东西。

安神香对秦瑶有用,对重伤虚弱的廿一也很有用。

廿一渐渐陷入昏迷。

模模糊糊之中,他感觉到天已经亮了。她起身穿戴整齐,她走到他身旁,情意绵绵看了他很久依依不舍。她离开时,温柔地亲吻他的嘴唇。

如梦似幻,也许是真。

不!不要走!

他大声喊,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要抬手抓住她的衣袖,却动不了手指挽留不住她离去的身影。

不要,不能让她受伤!

他拼命调动着身体里仅存的力量,试图凝聚真气。

轻轻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真是傻孩子。”

静和公主手捻银针,飞快刺入廿一身上几处大穴。

七伤散发作带来的疼痛虽然没有消退,真气却一点点开始凝聚,廿一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静和公主看到廿一睁开眼,不待他发问就低声说道:“我只能帮你暂时聚拢真气,一个时辰之后失效,反噬带来的痛楚会比之前更甚。”

“她是否已经去了正殿?”廿一急急发问,迅速运转真气猛然从床上坐起,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痛。

静和公主面露怜惜之色,点头道:“她刚离开不久,出门右转自会有人为你引路,也许能赶得及追上她。可你伤成这样,追上她又有何用?不如老老实实等好消息,她那么聪明死不了的。让她吃过皮肉苦,才能懂得爱惜你。”

“这世上如果有人愿意爱惜我,那一定是她。”廿一的声音并不大,语气却相当肯定,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苍白的脸上露出纯净的笑容。

母亲也许曾经爱惜他,可母亲已经不在这世上。

父亲也只是可怜他更多一些,不曾真正接纳他这样的儿子。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她。

她是爱他的,只有她不嫌弃他。她当然是聪明的,但她不是钢筋铁骨不是全能无畏。他要追上她,他要帮她,为她分忧解难。

他对她是有用的,他也一定能够帮她!

顾不得多话和周全礼仪,来不及穿好衣服鞋袜,廿一赤足下地随手抓了一件外袍披上,就那样散着如墨的长发,身形如箭冲出房门。

每一个动作,每走一步,都会加重伤痛,根本来不及愈合的伤口再度绽裂,他不在乎。他咬牙强行提气施展轻功用最快的速度飞奔。

他望见了行宫正殿巍峨的轮廓。

他听到了棍棒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音。

他看到了刑凳上趴伏的那个娇小的身体,她脊背的衣衫湿红一片。

“住手!”他大声喊。再不管这是什么场合,自己是多么卑微的身份。

“什么人大呼小叫?”御林军发出呵斥。

廿一一纵身,凌空而起,跃过那块沾了新鲜血迹的钉板,跃过那些冲上来拦阻他的兵卒,仿佛从天而降的神仙一般,稳稳落在秦瑶身边。

滚钉板的时候,秦瑶穿的是垫了厚木板的特质衣物,只手臂和腿上木板防护不到的位置稍稍刮蹭破皮流了血。之后的杖刑这一关,她脱去木板装,贴身穿的都是塞满棉花比过冬衣服还厚实的好几层衣物,足足使她的身形胖了一大圈。而且她提前吞了一粒醒神丹避免疼得晕厥,还用布巾塞住嘴巴免得乱叫丢脸。

尽管她以为做足了防备,当真开始挨刑杖的时候,她才知道厚衣服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每一杖打下来都似千斤重锤,狠狠砸在脊背上,她骨肉震颤疼得窒息,两三下衣服就被打烂,第四下已经是破皮流血,恨不得马上死去结束痛苦。

还好,吃了醒神丹,秦瑶只能靠这一点安慰自己,坚持计数。

五、六、七、八……幻想着过一会儿疼到麻木,就能好受一些。

然而痛楚没有减轻,只有越发强烈,她能感觉到碎裂的衣服被一点点挤入绽开的皮肉,飞溅的热血随着木杖飘散在周遭,整个人仿佛正被野兽尖利的牙齿残酷地撕扯着慢慢吞咽入腹。

好痛!真的好痛啊!

再忆起廿一身上那些狰狞的新伤旧痕,想到他过去几乎是日日夜夜受此折磨,她终于落下泪,哭出声。

真是丢脸啊,才打了十几下吧?她就痛得哭了,廿一知道了会笑话她吧?

不可以哭,要坚强!她一定能够挺过去,多少困难都无法阻挠她的意志!

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她不知自己是否还清醒着,为何她听到了廿一的声音?难道他醒了,是他赶来救她了么?

秦瑶的心一暖,于是疼痛好像突然减轻了一些,她吐出嘴里的布,想要对他说话,却听到他大声喊道:“我愿代主人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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