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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14)

秦放虽说是比秦瑶年长两岁,但是生活环境与秦瑶截然不同,更想不到自己这个妹妹顶着一张纯情的面孔,心思会是那样复杂。他满意地点点头:“妹妹真是善良的好姑娘。我知道你要强,刚开始读书习字时难免遇到困惑不解,以后有拿不准的地方,都来问我。我若不在,你私下问问廿一,别让人知道就好。”

秦瑶心一沉,莫非廿一真是识字的,而且还有几分学问,否则秦放也不会这样叮嘱。

而秦放此时想的,一个是他亲弟弟,一个是他亲妹妹,大家和睦相处彼此关照没什么不妥。大小姐秦珍还在的时候,他们三人也是这样,掩藏着秘密。

时近中午,王爷的小厮传话说要单独与大公子秦放用午饭,秦瑶就很知趣的告辞离开。

从大公子住的秋思园到秦瑶住的春和园统共没有几步路,秦瑶没有盛装打扮身上没有累赘,是以来回都不用仆人抬着,自己走路。

她窝着一肚子火,一进春和园的大门,正好看到廿一就跪趴在门口艰难地擦着那几块铺地的青石。她假装没看见,一脚踩在廿一的手上。

廿一的双手在六天前被用过拶指之刑。所谓拶指是由五根圆木组成,各长七寸,径围各四分五厘,用绳子穿连小圆木套入手指,用力收紧绳子圆木就会紧夹手指,使人痛苦不堪。当时他虽然暗中运内力护着没有伤到经脉骨骼,可不敢明目张胆抗刑,由着双手都是破皮淤血。昨晚举蜡烛又被蜡油烫伤,今日他一早爬起来做粗活双手一直没闲着,伤口反复撕裂。

现在被秦瑶狠狠一踩,廿一疼得钻心,额上顿时冒出冷汗,身体颤抖,却又强忍着没有使力将手从秦瑶的鞋下抽出来。

秦瑶恶人先告状,沉着脸问道:“是什么东西搁着本小姐的脚?”

这种故意的欺负廿一从小到大受的都已经麻木了,虽然痛不过忍一忍就会过去,谁会闲极无聊一直踩着他的手呢,不怕脏了鞋底么?当然他也懂得要及时求饶,不要倔强硬撑,免得讨来更多苦头,于是他垂头卑微道:“对不起,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

秦瑶从没见过像廿一这种人,对于明显的欺凌戏弄明明懂得却毫不在意,就算当初二狗子那种胆小鬼,被欺负紧了也会争辩两句,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为何廿一是这种平淡反应?还主动讨打,他不怕疼么?

秦瑶想起了暖红和小秋说过的话,估计廿一多半从小受虐,皮肉痛楚早已麻木伤不到他。她若也学那些粗鲁的家丁一样对付廿一怕是没有什么用处。可她心头有气,不只是因为廿一的态度,还有廿一居然是识字的,昨晚上自己出丑丢脸,让一个奴隶笑话成何体统?她一定要扳回一局,给这个奴隶留下深刻印象,树立起她作为主人的威严,让他以后都对她言听计从服服帖帖,再不敢对她有任何隐瞒才行。

至于该如何控制一个人,秦瑶多年经验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捏住对方的软肋,让对方产生敬畏之心。圣人说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是屁话,她见多了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的事,也看惯了贪生怕死种种丑态。

秦瑶琢磨着,一个如廿一这般低贱的奴隶,应该是怕死的,才会如此苟且活着吧?那他最渴望的是什么呢?只要知道了他想要的,她就能更好地控制他。不仅要他怕她,还要让他心甘情愿听她的话为她做事,才够好玩够刺激。

产生了这样的雄心壮志,秦瑶将烦躁怒火暂时压下,抬脚放过了廿一的手,不温不火道:“既然你知错,那就随本小姐来书房,本小姐要好好罚你。”

这时午饭还没有备好,前两天秦瑶都是去书房温书,暖红和小秋也各自忙别的,只两个小丫鬟陪着伺候。今天秦瑶偏要去书房整治廿一,没人敢劝。

秦瑶进了书房,就将侍候的人都赶了出来,独留廿一一个。

一个年岁大的婆子觉得不妥,站在门口劝道:“二小姐,虽然那贱奴算不得人,但也年岁不小,您与他独处一室,也该在身边留下一两个使唤人避嫌。”

秦瑶瞪眼道:“这话什么意思?你们也知道奴隶算不得人啊?他现在又已经伤成这样戴着脚镣,难道本小姐还怕了他?本小姐逗猫遛狗不想一堆人在边上看着碍事。”

小秋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打圆场道:“胡嫂别说了,昨晚上就是让那贱奴充作烛台,咱们小姐读书温习功课喜欢清静,不愿让人瞧着。”

秦瑶混迹街头多年,一瞪眼的气势非一般大家闺秀能比的了,那婆子吓得一激灵,听着小秋劝,就低了头不敢再多话。

廿一心中猜测可能是二小姐想了什么歹毒的刑罚,不愿旁人看见。反正都是痛,他倒是不怕,默默跟随她爬入书房之内。

待等仆人们从外面将书房的门关好,秦瑶才走到廿一身旁,俯首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廿一,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廿一的心一紧,表面上不动声色道:“主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下奴不懂。”

“真的不懂么?”秦瑶故意诈他,“你主动告诉我,我就免了你的刑责,否则……你不仅自己要吃苦头,还会牵累旁人。”

旁人?这偌大的王府里其余下人,哪怕同为奴隶的人对廿一都是不理不睬,若理睬了也是支使责骂虐打而已。他是王爷最痛恨的罪人之子,谁敢与他有牵连?

“我上午去大哥院子里学棋,将我昨天写的最得意的字顺便拿给大哥看,你猜怎么着……”秦瑶的声音越说越冷,“你不要装傻充愣了。昨晚上你是不是偷偷笑了很久?”

廿一终于明白秦瑶的意思了,难道大公子将他识字的秘密告诉了秦瑶?还是她猜出了端倪,故意诈他。如果大公子教他读书识字的事情被王爷知道了,他受罚是小,牵累大公子该怎么办?

秦瑶耐着性子取了纸笔放在廿一身前地上,别有用心道:“想让我保守秘密不难,你需立个字据。黑纸白字铁证如山,我拿在手里才踏实。你若写了字据承认你识字,签了你的名字按了你的手印,以后乖乖都听我的话,我就答应你绝对不让大公子为难。”

秦瑶敢这样说,是通过刚才廿一的犹豫判断他一定是不愿牵累大公子的。而且她不怕自己判断失误,如果廿一肯立字据说明他果然与大公子感情深厚,大公子算是他的一个软肋,今后再有什么事情也好要挟。倘若廿一不肯立字据,说明他是自私胆小之辈,对付这类人,秦瑶会用另外一套手段威逼利诱。

16要不要回答

秦瑶将笔杆硬塞入廿一的手中。

廿一勉强握住笔的手很痛,心头却浮动着奇异的酥麻之感。他受了伤的手不是没人碰过,刑虐之时那些粗暴的家丁才不会管他的死活,只当他人都是个物件何况肢体,但是二小姐不经意间的碰触与别人不同。王府内的丫鬟婆子从来都嫌他脏,避之唯恐不及,为何二小姐竟能这般自然,抓着他的手腕将笔塞给他?就算是逼迫他写字据,他亦觉得奇怪而惊异。

秦瑶从小扮男装,与男孩子打架动粗从来不手软,虽然到了王府她言行注意端了架子装了矜持,其实骨子里根本没有避嫌的观念。她抓廿一的手腕,完全是下意识地,而且是得意洋洋,认定了廿一没有别的选择。

“廿一,快写字据。”秦瑶小声催促,“难道还要等着本小姐为你研磨?”

话说到这里,秦瑶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尖有些湿滑,举手仔细看居然是沾了血渍。她这才发现廿一的手腕上几道青紫淤痕破了皮,伤口绽裂渗着血水,他的那双手指根指腹间亦是血迹伤痕交织。

秦瑶的手上曾经生过冻疮,很小的伤口动一动都很痛。她再看廿一这种伤势,心就不由自主抽了一下。她急忙转身拿了帕子擦手,小心掩饰着慌乱与迷茫。

廿一看出二小姐面色古怪拿了帕子擦手,知她或许刚才是没注意才会碰到他,现在估计是嫌脏正难受,不晓得又要如何整治他。他于是垂了眼眸,卑微道:“对不起,下奴不是有意脏了主人的手。”

秦瑶咬牙,声音有些颤抖道:“知道错……就好,还不快写字据?”

廿一将笔杆捏在手里,回想着几年前帮大公子抄写课业的场景,一下子仿佛伤都不那么痛了。他从不敢对人说,他其实很喜欢拿笔写字时的感觉,哪怕他衣不蔽体跪在地上,也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人,而不是猪狗。

但他仅仅是将笔握了握,又轻轻放下,一个字都没写。他自然晓得秦瑶的目的,他又怎能留下白纸黑字的把柄,让她有了更充足的证据去威胁到大公子呢?所以无论多么想写字,他亦是不能写,无论将面对怎样的责罚,他也不会承认他识字。

秦瑶不解道:“怎么,不愿意写?”

廿一淡淡答道:“下奴根本不识字,哪里写的出字据?下奴愚钝,不知道主人是想玩什么游戏?”

廿一这种拒绝不写的态度与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完全不同,秦瑶没想到他竟然看穿了她的把戏。可偏偏她自己不会写字,不可能握着他的手假造字据,实在奈何不了他,只有恼恨道:“你以为没有证据,我就不会去揭发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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