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隔重山(56)

杨乐涵轻轻颔首，坐到一旁，自然地将看到的文字模拟成每一幅具象的画面，一帧一帧在脑海中放映。

——

榕城，玉澜街。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半树花，烟雨暗千家。

细碎的雨点落在了一块高悬的木匾招牌上。红漆黯淡无光，边边角角也不平整，看起来年岁久远。笔走龙蛇，朴拙雄浑，上书三个大字——冕镜阁。

碧瓦朱檐，精美的雕花大门，散发着芬馨的香炉，古色古香的屋内布景，无不彰显了这是一家极有底蕴的古董店。

老刘扣了扣指甲缝里已经干涸发硬的泥土，深吸一口气，踏进了这间与穿着一身廉价旧衣裳的自己格格不入的满是奇珍异宝的小店。

店内只有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相貌俊秀，气质温润，身材挺拔如松。他坐在紫檀木桌后，枕着自己的手背昏昏沉沉地打瞌睡。似乎浅眠得很，只一点声响就察觉有客人到了。

老刘笑得憨厚，像个完全不懂行的老实人，他从自己背着的布包里拿出一个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剥开所有的包装，露出了一个青釉葫芦瓶，瓶体的上、下部位，分别凸起折枝花和缠枝花，一色的粉青釉遮盖其上，衬出花枝的鲜嫩，虞苏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就已看出了这是南宋龙泉窑烧制的瓷器，真品无疑。

“年轻人，这里收古董吗？”

“收啊，你这青釉是哪来的？”虞苏的声线没有任何起伏，一点都没有寻常古董店老板遇到大生意的惊喜之情。

老刘顿生了点疑虑和不满，觉得这人应该是不识货，于是嘀咕了一句，“你们老板在吗？我找你们老板。”

虞苏这才正眼望向来人，慢条斯理地拾起一瓣从窗外飘进的落花，然后应答：“我就是老板。”

老刘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番，随即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太过肆意，于是遮掩地笑了笑，“老板，我这是自己家里祖传的，这不是手头紧又急需用钱，才想着变卖了。听说你这出价最合理我才来的。”

虞苏戴上手套从瓶口到瓶底仔细鉴赏了一番，看向老刘的目光愈发深沉。

“一口价。”虞苏伸出一根手指。

老刘是个庄稼汉，只知道这是个古董，却不知道它真正的价值，于是激动地喊出声，“十万？”

“我从来不蒙骗客人，我给你一百万。”虞苏轻轻打了个哈欠，似乎周旋的这一小会儿就已经耗了他大半的精气神。

老刘欣喜若狂，似乎生怕虞苏反悔，立刻就说了成交。

“好，那就成交。”虞苏做生意也干净利落，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就已经成功转账到了对方的卡上。

老刘交了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机上银行发来的汇款短信，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空无一人的屋内，青年突然轻叹一声说，“人心哪，果然是这世上最贪婪的东西。放心吧，我会为你的主人讨回公道的。”

桌案上的青釉凸花葫芦瓶突然闪现了微弱的光芒，就像镶上了一道暖融融的金边，似乎是在回应青年的“自言自语”。

一周后。

榕城的市民们酒余饭后总喜欢看点社会新闻，这不，现在电视上就播了一起故意杀人夺宝的案件。

Z市一个村的村民刘某，酗酒好赌，欠下了多笔债务。一天，邻居李某前来讨债，刘某酒后失手将李某打死，还伪装现场制造李某失足摔死的假象，潜逃前想起李某曾经说自己家有个祖传的宝贝，贼心一起，顺手牵羊后远走高飞。

据悉，案件的告破归功于一位古董店老板，是他提供的线索帮助警方准确定位了嫌疑人，最终捉拿归案。

——

虞苏的台词并不多，难的是他举手投足间从容优雅的神态，或慵懒、或轻蔑、或怜悯。

然而杨乐涵将一切都把握地恰到好处，演活了这位年轻且神秘的古董店老板，更难能可贵的是，说话间夹杂着江南口音，看得出暗地里是下了功夫的。

李毓忍不住拍手叫好，他眼前的这位演员远比自己当初所期望的要好。

他终于放下了自己国际知名导演的架子，摇身一变成了和蔼可亲的前辈，重重地拍了拍杨乐涵的肩，“可以啊你小子。”

杨乐涵抿唇一笑。

主角就算是正式定下了，李毓终于透露了剧本更多的内容。

“我说实话，这剧本其实就是我一个侄女闲暇时写成的志怪小说。虽然相比那些功成名就的作家来说，文笔还稍显稚嫩，但是仔细润色后不失为一个好故事，又贴合中国的历史背景，我早就心痒痒想拍出来了。现在国内这样的题材很少，总要有人第一个去吃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