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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趟非洲(209)

作者: 牧易枝 阅读记录

“Madam,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不会离开这里?”Jerry先开口说道。

“我想,我舍不得离开这里。我喜欢这里的天空。在中国,尤其是在中国的城市里,你根本就看不到这样蓝的天空。在中国的乡下也许可以,但是也要打一点折扣的。”

“我不是说赞比亚。我指的是这里,你的家。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你的家?”Jerry似乎看出些什么了。他又说:“那天,你一个人出去,没有让William给你开车。我当时就有一种感觉,感觉您不会再回来了。不过后来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错误的。你又回来了。”

原来就是那一天,她去监狱里看文思。Jerry的感觉没有错。如果文思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她或许就真的不回来了。

她是想走的,是文思不要她。

她从一个不顾脸面的贱妇,变成了一个白给人都不要的弃妇。

她如是想着,用手指甲去扣地上的石头,指甲上染满了灰尘。她对文思除了爱,除了思念,还有埋怨和责怪。她最讨厌这种虎头蛇尾的事了。开头开得很隆重,劳师动众,中间禁不住时间的考验,草草收尾。主要是意志力不够,爱得不够深,不够持久。

相爱本是两个人的事。双方同时放手,或是双方一起坚持,才会有好的结局。一方已然放弃,一方还在坚持,这时候,多出来的爱会全部都变成恨。

但是她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她说:“这是没有的事。”

欢欢不承认,Jerry也就没有深究,说到别处去了:“我没有去过中国,不知道中国的城市和乡下有什么分别。不过听您的语气,赞比亚的城市和中国的乡下是差不多的了,都有很蓝的天空。您没有在赞比亚的乡下住过,所以您不知道,乡下比城里不知道要美丽多少倍。我来自北方省Mpika的一个小村子,村子前面有一条小河,我们沿河而住。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河里抓鱼,游泳。我们原本有一个红砖盖的房子,那是我和另外三个兄弟出钱为爸妈建造的。整个村子里只有三户人家有这样的房子,其余的全是茅草房。我们房子的周围果树环绕,有芒果树,木瓜,还有牛油果。想要吃什么水果,站在树下,伸手就可以摘到。”

“你的家乡那么美丽,为什么你不回去呢?种点玉米,或者在河里捕鱼,都可以营生。”欢欢忘了Jerry是一个残疾人。他没有左手手掌。

“家乡虽然很美丽,可是回不去了。”Jerry的话里充满了感伤,“我的爸妈都死了,几个兄弟也分散了。我们都不敢回去,因为我们害怕爸妈所遭遇的事情会降临在我们的身上。”

“什么事情?”欢欢问。

“巫术。”他说,“我爸妈是被巫术害死的。巫术,那是万恶之源。最美丽的事物,往往也是最邪恶的。赞比亚的乡下,就是最美丽,也是最丑恶的地方。那里巫术盛行。所有丑恶的目的,害人的伎俩,都可以通过巫医来实现。”

在非洲,巫术是一个不可忽略的神秘主题。

很多的非洲当地人认为巫术是一种超自然的存在,是惩罚那些违背了社会道德的人的手段。这里所谓的道德,不是标准化的达成共识的道德,而是人人心中不一样的道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德标准。最后,所谓的道德成了维护自身利益的措施。

“你相信巫术吗?”欢欢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愚蠢,但是已经问出口。

“Madam,不管我相不相信,巫术都是存在的。如果我回到我的家乡,我很有可能会被施以巫术,就像我的爸爸和妈妈。真的,这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在村子里,只要有一家稍微富裕一点,巫师就会找上门来。巫师会对那一家人说,你们哪里做得不够好了,你们哪里违背了道德。到了第二天,那一家人的尸体就会躺在大路上。每个人都会说,他们的死亡是上天的旨意。其实是谋杀,真正的凶手是指使巫师这么做的人。谋杀的根本原因,是出于嫉妒。我的爸妈就是这样被人害死的。他们去世以后,房子就被凶手占去了。”

谈到巫术,Jerry脸上泛起了惊慌。那的确是一种最为有效的“制裁”。只不过,有时候也会被坏人利用,用来制裁好人。

“您还记得吗?有一次,您问起我的左手。我当时不想说,因为我对您还不是很熟。在我快成年的时候,有一个巫师说我是‘恶魔之子’,说我的左手不干净。他们就这样把我的左手截去了,用一把很钝的刀。我爸妈的死亡是由于别人的嫉妒,那截去我的左手,是由于什么呢?也许是我得罪了什么人吧!满地的血迹,满身的血迹。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他频频眨着眼睛,说:“我宁愿在城市里打一辈子的工,也不会回到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在城市里,我没有土地,没有房子,没有亲人。我只是一个流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