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2)

比如……现在。

江从云喝得面红耳赤，一边打嗝一边找剑。阿枣看不过去，从长凳上拿给他。 剑一到手，底气立马足了，他一拍桌子，“我江某人今儿个还真……嗝！还真要管这破事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事情是这样的，小二不小心手抖，溅了几滴茶水到客人衣襟上。那位一脸络腮胡、虎背熊腰的客人顿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声称道歉赔钱都没用，必须剁了那只没眼力见的手。

小二哭得声嘶力竭，场面一片混乱。江从云正喝得上头，听见有不平之事，兴奋地摩拳擦掌，以他万年不变的台词粉墨登场。

络腮胡“啪” 地拍碎一张桌子，满脸横肉地怒视回去：

“你又是老几？爷爷我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在家吃妈妈的奶呢！”腰间的刀已经拔出了一半，明晃晃的刀光直逼人眼。

“呵。”江从云不屑一顾，拔剑。千言出鞘，碎语切切。

按照一路上阿枣的见闻，这架是打不起来的。毕竟大家都是匆匆行客，真打起来说不定就误了事。而且似乎这把剑名气甚巨，大部分人听到出鞘时的碎语声，就会拱手告辞。 但今天似乎真的要打起来了。

只见大胡子脸色一变，竟不退反进。 阿枣想要示警的念头刚起，那边大胡子立刻丢掉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江从云小腿，高喊，“大侠饶命！”

“……”

为了感谢江从云的搭救之恩，老板决定不收他的酒钱。于是在赔了全部身家的损坏器材费之后，两人离开了茶馆。

天朗风清，官道上行人寥寥。阿枣望着天际的远山，江从云从后面摇摇晃晃跟上她的脚步，一边打嗝一边给自己灌酒，腰间满满当当挂着一串葫芦。

阿枣背着偌大的包袱，大大一包，显得她格外可怜。其实是江从云的恶趣味，他说这样可以吸引很多江洋大盗，抓了他们就可以去官府领赏。

谁家江洋大盗会来偷一个装满树叶的包袱啊！

“江大侠。”

“嗯？”

“你好像很厉害。”

“废话，老子当年还，还，嗝，拿过武林第一的好吗？老子的师父可是神神神神仙！还给我一把宝剑，哈哈哈哈。”

飞鸟的影子一掠而过，阿枣转过头，不再言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从云闲来教她一招两式，最后摇头，"你不适合用剑。"

阿枣便不学了。

他们于阳春三月来到了文人骚客皆汇于此的洛阳。这里不仅仅有引发千古文人骚客感慨万千的景色，还有络绎不绝的各国商人带来世界各处的独特风情。在这里，你既可以看到忧国忧民的诗篇，也可以在茶楼里嗑瓜子听说书人将一个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此时距离两人离开悭城已有一年之久，对于阿枣来说，这一年大概比她过去的十几年都要来得幸福。

只不过，抠门的剑客又有了一个新爱好，就是听啊枣念书。

"关关……"

"雎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

"嘿呀，你这小鬼挺有天赋的啊。来来来，念念这本。"

"……小娘子在一旁见了这令人血脉……"

"贲。"

"血脉贲张之事，面上早已羞红一片……"

啊枣念得古井无波，剑客听得津津有味，旁边的小书生掩面而逃，直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江从云往自己的嘴里丢了颗花生米，摇头太息长叹，“食色性也，古往今来人皆有之，真是个迂腐的书呆子。”

进门的食客中忽然有人大声喊出江从云的表字。他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了一个颇为眼熟的人。

“傅芝城？”

“玉虎！我听说你最近在此处游玩，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里遇到你！”

“请称呼我姓名，谢谢。”

被称为傅芝城的男子一身锦衣华服，阿枣生在贫寒之家，看不出这人服侍的不凡来，但江从云心中已是有数，他往阿枣嘴里塞了粒花生米，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我是天才嘛。”

傅芝城很自然地忽略这句话，脸上的热情洋溢丝毫不减，邀请他们两人到楼上雅间一叙。看得出他们的确是旧识，两人相处虽有生疏，但都是了解对方性格之人。

雅间内已摆好了一桌珍羞美酒，玉箸配着水晶杯，初次见识到这般奢华的阿枣不免有些惴惴，江从云一把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赞叹道：“好菜配好酒，傅芝城你出人头地了呀。”

“不敢当，不过是一番机缘巧合，入了贵人法眼罢了。”

然而谁都没有接他的话茬，阿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美食，江从云已经开始自斟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