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应负少年时(9)

苏家怡这么告诉着自己，确实也这么刻在了脑子里，仿佛重遇一事，根根本本从头彻尾就是一个梦。

其实很多年之后，她暗暗回想这一刻，她就会发现她之所以这个本领能够发挥的淋漓尽致，都是在自欺欺人。

当苏家怡已经把这俩人抛之脑后的一个多月，非典疫情被慢慢抑制住，苏家怡的手也恢复的七七八八，重新回到幼儿园上班的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苏家怡正边低着头理着斜跨布包边慢慢走出幼儿园时，并没有注意到顾临初正带着他标志性的微笑站在幼儿园大铁门前的白兰树下。

一阵带着白兰花香的清风吹过，轻轻地掀起他额前的碎刘海，顾临初穿着黑色长裤，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最上头的两个纽扣松开，若隐若现地漏出锁骨，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正在低着头走路的苏家怡。

“你总是这样低着头走路的吗？怪不得摔断手了。”顾临初迎上前去，带着磁性的声音伴随着微风钻进了苏家怡的耳朵里。

苏家怡被吓了一跳。

本能反应地往后退了两步，看清楚面前的是顾临初后，更加吓了一跳。

“顾……顾临初？”

相请不遇

苏家怡努力回想，上一次和除了祁嘉以外的男人面对面坐着是什么时候，恍惚间想起来，好像是好几个月前，幼儿园一个孩子异常调皮捣蛋，家长被请来做教育时，孩子他爸满脸堆笑着坐在自己面前，不断道歉，不断保证回家会好好教育这个小豆丁。

苏家怡再尝试着努力往回想，可是思来想去，好像除了祁嘉外，自己过去二十年并没有和别的男人面对面，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吃饭。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过去二十年，也算叫做谈过恋爱，却连一次面对面吃饭的记忆都没有。

她觉得上天真的实在是太不厚道了，自己毕恭毕敬拜了八方神圣这么多年，上天把她和他们两个分开就算了，让他们重遇也忍了，为什么还要有续集。

尽管坐在面前的这个人长得很好看，尽管坐在面前的这个人很温和有礼，尽管坐在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曾经想念无数了十三年的顾临初。

但下一秒，苏家怡又忽然觉得，不过是吃个饭而已，没什么。

果然，人的惯性思维总会把自己扯得无限的远，明明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苏家怡心里又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番。

“其实过去这些年，我和南珈一直都有在找你。”顾临初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苏家怡，“我回去过如意巷，听说当年我离开后没多久，你家发生了火灾，之后你就离开了，我问遍所有人，都问不出你搬去哪里了。”

“我搬去逢阳街和奶奶住了。”苏家怡被自己意想不到的镇定惊喜到了。

顾临初像是很开心苏家怡回答了他的话一般，笑的和他脸上习惯性的微笑有些不一样，是发自内心开怀的笑，苏家怡忽然觉得，这种笑有点像她今天夸了一下小明之后，小明冲着她乐呵呵地笑一般。看到顾临初这个笑容，苏家怡有一刻开始觉得，这个饭局好像没有那么可怕。

“我也不知道提起小时候的事情会不会勾起你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但是我们重新遇上，我们以后多点见面吧。”顾临初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其实有些紧张。

过去十三年，他确实很努力的找过苏家怡，从如意巷的古老斑驳中，有人说“当年你们家搬走没多久后，方老板家忽然着火了，那孩子是给救出来了，方老板可没那命了……”，有人说“起火后房子不在了，那孩子也在没见到了，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啊……”，也有人说“当年巷子里，你们三个孩子前后脚一个跟一个出生的，都说咱们如意巷有福气，你们嘻嘻哈哈地过了那几年，嗨，那福气也就那么几年，林sir先搬走了，你们也紧跟着搬走了，没多久方老板家好像也逼着搬走一样……”

他对那些年在如意巷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都记得十分清晰，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角落，甚至是哪天树叶开始变黄，哪天地里开出第一朵蒲公英，他都像刻在自己心头上一样从没忘记过。他记得林南珈搬走那天苏家怡的失魂落魄，他记得他被何月屏牵着手走出巷子那天回头遥望中苏家怡的沉默不语，可他偏偏忘了从新家走回如意巷的路。

搬家那天，他坐在面包车的最后座，一路上他很努力地张大着双眼，仿佛将双眼睁到最大就能记下每一个转弯每一个建筑，可是将双眼睁大只会让止不住的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浸湿了他的记忆，到了新家下车前擦干泪痕后，发现自己对这硕大的城市根本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