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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丞相世外客(梦里梦外)(161)+番外+后记

绝望如他,怎能不恨?!所以,他想让我陪着他死,想让我痛苦,想让我生下他的孩子。他并非真的恨我,只是在用那么可悲又可怜的方法来陈述着他的寂寞恐惧。

我总是这样,这样明知道他的痛和寂寞,还是怨他,恐惧他。然后,为自己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抛弃他。

我猛地躺倒下去,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撕扯,眼睛涩痛,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宇飞,聂宇飞啊!即便不爱,他也曾是我寻寻觅觅了十几年的人,是我当初在那个世界唯一的牵挂!在我心底,他不是我最爱的人,却是最无法割舍的特殊存在。

如果不是薇夜今日提起来,我几乎都忘了,那般残忍伤害过我的宇飞,也曾真心舍命守护爱惜过我,也曾为了我受尽折磨甚至失去生命啊!

我闭起眼,默默地在心里念着宇飞的名字,然后还有亦寒,子默,云颜,宇飞,徐冽,小洁……那么多我生命中永远无法褪色的人的名字。

记得小时候,哥哥曾嘲笑郑重许愿的我:笨蛋,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愿望能让所有人都快乐。

命运无情,人世却有情。有多少人让我受过痛楚,却又有多少人真心给过我祝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以为人是分亲疏的,为了所爱的人伤害朋友是无可奈何,为了身边亲人的安全漠视全世界的苦难也是迫不得已,我总用即便努力也不一定能做到这样的理由让自己放弃,总害怕做出决定的后果是错的是自己难以承担的所以选择逃避。

然而,我竟忘了,无论是我深爱的人,身边的朋友亲人,还是曾为生病的我去神殿祈福的百姓,他们爱护我祝福我的心都是一样的,他们的命他们的感情更是一样珍贵的。

“……伽蓝,你有在听我说吗?”薇夜忽然推了我一下,“没事吧?”

我猛地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我眼睛有些痛,薇夜的脸也隐隐模糊,我却笑了:“没事。薇夜,谢谢你。”

薇夜一头雾水地看着我:“无缘无故谢我什么?”

或者,我真的没有办法让任何人都幸福。可是,我却永远不该忘了那个单纯善良的林伽蓝所有的执着。她曾认真地抬头看着哥哥说:“没关系,只要我每年都许这个愿望,今年让哥哥快乐,明年让爸爸快乐,总有一年会让所有人都快乐。”

神子沉寂,乱世何结。我忽然真的很想付出我所有的心力,来结束伊修大陆的狰狞乱世,为了我所在乎的人,也为了受尽苦难却仍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百姓。

如今的我可以在一方天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率领军队运筹帷幄所向披靡,却仍然觉得心底缺少了某个最重要的东西。

原来,我所要牢记于心的,所该留住的,就是当初那样痴傻却坚定的执着啊!

我将身子伸展得更开,更舒适,懒洋洋的感觉,真的想在这里睡觉了。我轻轻道:“谢谢你让我想通了一些事,做了一些决定。”

薇夜愣了愣,莫明其妙地看着我,见我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嗤的笑了一声,跟着躺下来,与我并排睡着。温软的声音就像拂过面颊额头的暖风:“我也谢谢你,伽蓝。”

我笑了:“谢我什么?”

薇夜也笑了:“谢谢你让我释怀了一些事,学会了一些事。”

蓝天白云下,阳光铺洒,绿草茵茵,真是睡觉的好地方。

第35章 昔日今朝

劸刕城是金耀数个因毗邻紫云山脉而终年气候温暖宜人的城镇之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崇尚着力量和勇气的武城,上至七旬老人下至十岁小儿,人人都有些武功底子。

金耀国是一个皇权集中的国家,这样的政权本是绝不容许这种类似导火索的城镇存在的。我为金耀丞相时,也曾想过制造某种契机来解除劸刕城中的武装力量,最终却因为他的特殊地理位置和政治背景而不了了之。

此次以商旅的身份随索库进入劸刕城中,这种“侠以武犯禁”的情况非但没有因战乱收敛,反而更猖獗凶悍。然而,那些携带着兵器,高头大马的武人终究还是敛去了从前的傲气和自信,转为看到陌生人时的警戒猜忌。

我暗暗叹息,可见,无论强者还是弱者,到底逃不过战争的残酷。

车马进入劸刕城后,我们又换乘了小型的船只,也不知索库用了什么身份,购船和通关都显得异常顺利。到了第三天,我们已沿着瑶江西北分支,缓缓向北海驶去。

我照例喜欢站在船头,看着远近或萎靡或辽阔的风光默默沉思。不知是不是因为河道快接近大海,吹来的风越来越湿冷,还带着些微咸涩之意。

我微微打了个抖,觉着冷,正准备回船舱,忽然只觉浑身一暖,一件黑色的名贵貂皮斗篷已裹在了我身上。索库冷淡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再过一日就能和出云水军汇合了。”

我点了点头,继而问道:“你打算如何援救困在无垠谷中的风帝?”

索库微微一怔:“还能怎么救,自然是潜进紫云山中……”

我哑然失笑,几乎要怀疑他是否真正领过兵,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熟悉紫云山的地形吗?知道杨潜二十万大军在紫云山边境的兵力布防吗?更何况,出云士兵本就擅长水战不适陆战,你就没想过,盲目强攻的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索库脸色微变,似怒非怒地看着我,半晌后却是茫然地问:“那依你说,我该如何?”

我用冰凉的手指抚了抚前额,觉得头开始痛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这些还用得着我说吗?自然是先派斥候进入山中打探情况,再临机应变了。”

索库居然给我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鄙夷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呢,原来也不过纸上谈兵,比起那混帐的风帝都差远了。”

这小子,智力没一点,嘴居然还这么毒。按理说我不该没风度得跟这种人计较,可看他那一副别写的表情,还真有点被激起了傲气,冷哼道:“我不知那风帝从前厉害到何种田地,可端看他此次行为,就不见得是真正的将帅之才。”

见索库一脸不以为然,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淡淡道:“云山乃是伊修大陆上公认的奇诡之地,比之魔鬼沙漠塔拉干的险恶犹不遑多让。风帝既能率五千精兵无声无息地穿越紫云山脉,又能在山中与杨潜的军队周旋如此之久,就说明他对紫云山地势的了解绝非常人能比。既然如此,在逃入紫云山的瞬间,他就已该有了甩脱追兵的把握,至不济,也能逃到茂城边境。可是他却为了耗损杨潜的兵力,以帝王之身孤军犯险与杨潜周旋,不但置自己的安全于不顾,也枉送了手下上千士兵的性命,还连累你出云一军。更何况,真正的强者,绝不会容许自己陷于这种要等待旁人救援才能脱困的被动弱势。如此看来,风帝或者是冲锋奇袭的猛将,但这般鲁莽犯险,怎么也算不上智勇双全吧?”

索库一直在很认真地听我说,期间都没有反驳,再加上他向来对风帝不屑一顾的态度,我以为他定会不迭声附和我的话。却谁知,他听完只是叹了口气,似有不甘地道:“林蓝,你不了解他那个人。这五年来,他指挥过大大小小几百场战役,每一次都会像现在这样让自己陷于必死的绝境。若非他总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都会以为,每一次他都是在绝境中耐心等着有人来救他。”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索库的最后一句话像个绳套一样勒住了我的脖子,让我一时有种窒息的晕厥感。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猜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索库,我真的很好奇,你说那风帝是最近五年内才开始崛起的吧?那么五年前,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所有人被问起,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索库蹙眉看着我,眼底深深,茶金色闪烁,似在努力看透我:“你当真想知道?”

我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淡淡悠远,无可无不可的笑容,裹在披风中的双手却已不自觉握成了拳。

索库幽幽一笑,那笑几分惆怅几分轻蔑几分痛恨,全闪现在那阳光般明媚的眼底:“昔日之仆,今朝为主,这般不光彩过去,他当然会想要遮掩。”

索库声音沉沉道:“然而,五年前你该听你师兄提起过他的。他本是临宇手下最亲近的人,最贴身的侍卫,是那以弱冠之龄在赤峡谷独挡千军所向披靡的青霜剑……”

我只觉耳边“嗡”一声响,似弦断,又似风吹断弦,脑中苍茫空白,竟再听不见索库的话。

嘹亮的号角,寺庙的晨钟,轰鸣的雷声,婉转的莺啼,撕心裂肺的呼唤……仿佛有数不尽的声音,或高或低无止境地在我耳边交叠回荡。我被吵得烦了,想挥手驱散它们,却发现自己使不出半分力气;想思索些什么将他们摒弃在外,却发现脑中心中甚至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涨得满满,他们再无力做其他任何事,只能不断地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一句话:

原来,是亦寒,原来,风帝竟是亦寒!!

这样叫着念着,反反复复,无有穷尽,直到眼底终于泛起那炽热的泪,化作相思,绵绵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