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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丞相世外客(梦里梦外)(174)+番外+后记

我们落在柔软的垫子上,子默冲上来,朝外面大喊:"救护车到了吗?快准备担架!"

我其实没受任何冲击,徐冽将我护在怀中,护得很好,直到落地了手还僵直着不肯松开。我庆幸着这样的危险动荡,仍没有腹痛的感觉,看来这是个坚忍顽强的孩子。

我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听到砰一声巨响,我惊得伸手捂住了嘴,眼睁睁看着孟雪儿从天而降,却落在垫子边缘,一根竹棍露在地基外堪堪刺进了她的背,从她腹部冒出来。

我只觉得胃里都在翻滚,想吐,却连恶心也做不到,身体四肢都在抽搐发抖,瑟瑟地,仿如风中秋叶。我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死人,肠子被戳了出来,白衣染上鲜红,脑袋上有个洞汩汩冒着血。可她的眼却直勾勾看着我,含着妩媚的笑,仿佛在说:"你争不过我,你永远争不过我!"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停止了浑身的战栗。徐冽僵硬的手还紧紧圈在我身上,我掰开他的左手臂,却发现他右手牢牢握在我手腕上,因为沾了血,看去就好像粘住了。我正要用力掰开,扶他上担架,却听武敬那五大三粗的男人,忽然用粗嘎的声音在我耳边哭喊:"少爷!!少爷……"

我几乎要觉得好笑了,武敬啊!那个大块头,让他挂着一堆玩具陪我逛街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居然会哭!还哭得这么难听,真是太好笑了。

可是紧接着,我听到了更多人的声音,他们有的喊着少爷,有的喊着徐总,抬起头只见他们一个个都有张苍白的脸,惶恐的眼神。

我低下头去想看清他们为何而哭,却只觉眼前一阵盲白。我狠狠甩了甩脑袋,眼中这才映入徐冽惨白的脸,目光慢慢移动,落在他背上。

方才我们坠落时,他那样护着我,枪声如密雨般响着,我却没伤到分毫。那么他呢?

我忽然感到恐惧了,浑身比方才颤抖得更厉害,想看他的背,命令自己看他的背,可眼睛却不听我的使。它们宁可在他鲜红的衬衣上打转,也不敢移动分毫。

"冽儿!冽儿!你要撑住!要撑住啊!"徐爸爸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像是一瞬苍老了十岁,沙哑艰涩哽咽,"快!把少爷扶上担架!!"

几个人冲过来要带徐冽走,我呆呆地跪坐在原地,如失魂了一般,一动不动。

有人喊了一声:"老大,掰不开少爷的手!肩上有伤,硬来只怕……"

我狠命地握住拳,命令自己别再颤抖了,不能逃避,这种时候,我怎么能逃避!徐冽的命……在这一刻了,就在这一刻了!

"蓝蓝!蓝蓝!"徐爸爸晃着我的肩膀叫我,"没有办法,你和冽儿一起上救护车,快啊!"

天已经全黑了,大楼里黄色的白炽灯被风吹得摇来晃去,将人的影子不断拉长缩短。我跟在担架旁走出大楼,月光带着几分清冷洒到我脸上,仿佛一双毫无温度的手无声碰触。

我轻轻打了个抖,现场都是混乱的,身边的徐冽危在旦夕。我却很不可思议地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代。

盈盈第一次叼着烟,被呛到了,呛出眼泪。她那时还有一双晶莹剔透的眼,被泪洗过后,伤痛清晰可见。她自嘲又无所谓地对我说:爱情不就是这么回事,不是我为你死,就是你为我亡。同归于尽地焚烧,就是爱情。可惜蓝蓝,你还不懂。

是的,当时我不懂!如今懂了,却宁可我……从未了解过。

第43章 两难

我分不清是我拉着徐冽,还是徐冽拽着我,我们被人抬着扶着进了救护车。车里的空气很稀薄,又有异味,大家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说不出的窒闷。

我听到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着什么"肌肉僵化""意识丧失"的话。

徐冽的脸大半掩在氧气罩下,其他部位都是血污,头发耷拉在额头,随着车的震动,一下又一下,像是轻柔的吻。

我抬起手轻轻拭掉他脸上的污糟,心底一时恍惚,一时慌乱,一时恐惧,一时又不知所措地迷惘。我拼命想着很多事、很多人来掩盖心底刺骨的痛,那一张张原本刻在心底熟悉的脸,此时此刻却像集体抛弃了我一般,慢慢淡去变得模糊。

我看着昏迷中的徐冽,看着他昏迷了还紧紧抓住我手腕的右手,只觉痛,想了再多的人再多的事,都只觉痛!剜心刺骨,却偏偏死不了,忘不掉。

然后,我想到了亦寒。想到那头染白的青丝,想到他头埋在我颈项时带来的湿热,想到他温柔的吻,想到他寂寥绝望的背景……耳边仿佛听到刺啦一声,有什么被撕成了两半,疼痛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泪水却无声无息落了下来,滴在他手上,我手上,洗出数条淡淡的狰狞的血痕。

医生在我耳边一遍遍说着:"你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吧!病人能不能活下去,只看他的意志了。你一定要鼓励他……给他活下去的希望!"

车子就在这样的动荡和窒闷中,飞速驶到了医院。

那个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我认识,是徐爸爸的挚交好友刘英石。

他一脸凝重,脸色微微泛白地对徐爸爸说:"两颗子弹,一枚几乎穿透肺叶,另一枚伤了动脉血管,而且坠落时头部被撞伤,非常危险。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他必须马上做手术!还有,阿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冽儿……很可能……会死!"

刘叔的话,像点燃了引线等待爆炸的炸弹,让所有人等着看着,此刻虽然还没有粉身碎骨,却已能看到不幸的模样。

我只觉得有人拿一把大锤子狠狠砸在我脑袋上,钝痛的感觉不是一下子来的,而是一点一点在全身扩散。每一寸颅骨在碎裂,每一滴脑浆的溅出,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清晰有声。

我觉得我应该听错了,刘叔居然说徐冽会死。我经历了那么多,两个世界,金戈铁马,阴谋斗争,我都没死,他怎么会死?怎么可能……会死?

徐爸爸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此时却抖着唇,无法抑制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来。他咬了咬牙,说:"英石,你尽力而为……"他的声音艰涩地再也发不出来,仿佛铺天盖地都只有绝望,他终于转为哀声地恳求,"英石!你一定要救他!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英石!"

我无法想象,徐妈妈知道了会怎么样?她还能承受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刘叔的眼睛都红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快!推他进去!血库准备A型血!"

可是他们忽然发现徐冽仍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已经快一小时了,他的手就像和我的手成了一体般谁也没办法分开。

刘叔用尽了办法,还是不行,所有人都无可奈何,我们仿佛都在眼睁睁看着徐冽的生命逝去,而我就是那个拨动沙漏加速的凶手。

徐爸爸用沙哑愤怒的声音大吼:"蓝蓝,难道你真想眼睁睁看着冽儿死去吗?"

我……想眼睁睁看着徐冽死去吗?我不想!我当然不想!徐爸爸,你没有听到吗?我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泣不成声。我的心,在哭。

我低下头,抚上徐冽冰凉的手,轻声道:"徐冽,徐冽!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如果你能听到,就放开我的手。"我柔声道,"我会一直等在这里,等你醒过来,等你一起回家。我答应你,你若能活下来……"

我闭了闭眼,滚烫的泪顺着面颊落下,无声的痛在心底缱绻而行:"你若能活下来,我……我就再也不离开你!你若是死了,我就永远消失。徐冽,你听见了吗?"

他早已僵硬的手腕上,忽然有了如脉博般微弱的跳动,我连忙托起他的手,将手腕从他掌中脱出来,回头大叫道:"快推他进手术室!!"

"蓝……蓝……"微弱的声线忽然从我身边传来,明明该彻底淹没在我尖锐喊声中的声音,却不知为何竟如此清晰。

我猛地回过头,看到徐冽微微睁开眼,呼出的气在氧气罩上笼上了一层白雾。

刘叔快步过来,取下氧气罩,沉声道:"冽儿,长话短说,我们必须赶快进手术室。刘叔一定会尽力救你!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死!"

徐冽虚弱地笑笑,然后看着我。我忙将耳朵凑上去。他喃喃道:"蓝……伽……蓝,我……爱你……好……爱你,可是……我……错了……总是……伤害你……逼迫……你。放手才……才能……给你幸福……如果我能……早一点想通……这个道理。伽蓝……不要伤心,我死了,就去……找他……你能活得……更……"

"徐冽!"我猛地直起身打断他的话,狠狠地盯着他,沙哑的声音像是挤出来的,啜啜泣的哽咽却像是漫溢而来的悲伤。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犹如一把刀割裂了人生的轨迹,"我怀了你的孩子!徐冽!你听到没有!一个多月,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徐冽,你没有权利死!你没有权利再一次抛下他!徐冽,你听到没有!!"

徐冽刷地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我。恍惚间,仿佛有一抹红晕爬上他的脸,犹如生命的火花。

我紧紧捂住嘴巴,阻止呜咽声从声带震动中发出来,眼泪渗进指缝间,带着灼热的温度溢出来,淌过手背,又变得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