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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器(28)

作者: 青疾 阅读记录

少年又是大饮一口:“我更年幼时侍从伴着我读些诗书,读到《淇澳》一篇时我常常会见父王赞叹,说是他有一故友有子取名匪。我知道,那是你。”

少年神色自若,许是喝的热了便将领口拉了拉。盘腿而坐,背脊端正。

“你瞧,其实那耶律奴说对了,你便是那有匪君子中的匪字。我父王虽是平庸,却教导我成为一个君子。

多年来我都在找我的君子道。可太难。”

他又停下来,想是回想什么事情。

“幼年时知道自己是王储,便事事恭顺,小心翼翼的学习朝政,观测人心。大一些破国失所,让臣子舍弃自己幼子方才侥幸生还。而后怕这张脸许多人记得,才弄出拜师学艺。

燕州地界儿冷,我第一次踏上燕州就知道我对不起元子烈。这个孩子本应是锦帽貂裘,有一番作为的。

幸得年幼,容貌这种事大改是正常的,加上年幼时陈王这个窃国贼见我的次数也少。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被当做质子留在王京的这么多年,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也都是耻辱。陈王称王却是一改态度,惹得百姓不堪。非我眷恋名利,贪心权势。只是我到底身为人子,倒底身怀期待,也负着万万百姓。

那年小郡主点着我的鼻子愿我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当真不知是讽刺,还是奢望了。”

他的面容似月下仙,声音却是寡淡缥缈,讲起自己的事情又像是说着他人的旧事。

他忽地饮尽坛中酒,顺手扔远,因为在草地酒坛竟是没碎只发出闷响滚了几寸。

“啧啧,你怎么不说话?”少年复又换上恶劣的笑容,目光桀骜,戾气不消。

喝了酒,手上沾了酒水,他凑近公子怀表现的嫌弃的在公子怀衣襟上抹了抹。

“我瞧你这衣裳也不怎么干净,便与我擦手算了。你瞧你这不解风情的模样,呆头呆脑的样子像极了闻人澹。”少年打趣,可公子怀却说不出什么。

实际上他现在反倒觉得眼眶有些猩热,多眨了几下眼睛方才压下泪水夺眶,可压不住氤氲水汽。

他也咒骂一声:“你这魔头,我这料子贵着呢!”

公子怀也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少年白眼一翻:“能值几个钱,不就是件衣服吗?你哭什么?真是事儿多。”

公子怀伸手胡乱用袖口抹了一把眼睛才看清少年面庞:“我不管,我说贵就是贵!你得赔!”

“我赔,我赔还不行吗?至于哭的这么难看吗?”

“谁哭的难看?你这魔头净是说着谎话,我怎么就难看了!”他反驳着,眸中泪水却是不住流淌。越想止住越是汹涌。

少年四下看了看:“这夜深人静的旁人看了不好,来,我给你哼调子你别哭了。”说罢少年当真哼起小调。

这一次是燕国的风月小调,讲得也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

夜色深沉,少年的嗓音自带清冷在夜中朦胧。但,先熟睡的却是少年。

公子怀稳定情绪,看着少年的睡颜,将自己的外袍为少年盖上,竟是也哼起少年哼过的调子。

不过不是刚刚那首,而是少年常常哼起的卫国边陲小镇的歌谣。讲得是一位将军和舞姬的凄美爱情。

怪不得闻人澹是那种悔恨态度,原来容迟是姜王室的太子别。

这么说萧清染与蒋书容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又怎会还是徐徐图之。

公子怀这么多年虽说养尊处优,可倒底还是存着谨慎的。

他想着容迟并不是那种无脑轻信于人的人,如果说他是姜别那就一切都清楚了。

蒋书容乃是姜别母家的表兄,因为国破才入秦楼楚馆做了个清倌。这算的是姜别唯一的亲人了,姜别自然护着,便是有些过分也是会原谅的。

萧清染一向自持清君侧,护朝纲。像容迟这样的就相当于谋乱。

这就已经不是一个容迟能阻止得了的了。

再是筹谋又怎会能让所有人都按照计划走,经年累月,稍有疏忽便是丧命。

“果真是歹人忒多。”他兀自呢喃闻人澹曾说过的话。

今夜萧清染睡得很不安,先是梦到那少年又来讨债,然后竟是梦到一桩旧事。

飞雪重重,寒风凛凛。

少年身形消瘦,衣衫褴褛。因为天冷,受寒不住颤抖。

因他是个乞儿,街上无一人去理会。路有冻死骨不过是常事,他家道中落,落乞至此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只可惜满腹才学未得施展。

诀别之时,少年感叹世间炎凉。

忽有温热,风雪停驻,他睁眼抬眸。入目是乌发的玉琢小郎君,粉粉嫩嫩,干干净净。

小郎君将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