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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19)

朱棣晚膳用得开心,直夸太孙最是贴心。

知梦在旁站着,她的底料到头来功劳都是朱瞻基的了,论做人没比他更能的了。

虽然朱高燧在京里住了颇有一段日子但也没掀起什么风浪,知梦冷眼觑着,发现朱棣对他也不很放心,时常便有行踪飘忽的侍卫来报,有两次知梦出去换茶回来隐约听见朱棣吩咐侍卫“若有结党朋比,切勿打草惊蛇。”

面上,朱高燧来请安时仍旧一派父子其乐融融的景象,额外的赏赐也是不绝,感觉甚是亲厚。

常看着这样的景象知梦便不由得想起朱高煦来,若是未失宠,应该也是此时赵王的待遇——甚或更高吧。

想着朱高煦便在某天忽然听到朱棣拿着折子在殿中踱步自语,起初听得不大真切,后来朱高燧来了问了朱棣声音才大了些:“没什么,你二哥上折子说病了。”

朱高燧便做出关心的样子很是关切,但知梦站的这个角度又清楚明白地瞧见了他脸上那种小心、时刻关注着朱棣表情的神色。

这真切怕是要打了折扣。

太子来请安时朱棣仍旧拿着那折子做愁眉状,太子自然也问“君父何忧?”,朱棣再说一遍,口气不似与朱高燧讲时还有些沉痛,这时的口气有些漠不关心的。

太子很是焦急,知梦瞧着倒不像装出来的,配上他这样的表情,知梦竟觉得他那张肥胖的脸看着似乎也不那么令人生厌了,太子说请皇父恩准即可派太医带良药急赴乐安为二弟诊治。

知梦眼瞧着朱棣神色变得安慰。

于是,他令太子代他传旨:命汉王安心调理。

朱高煦病了,或许是真病,但肯定也有些装可怜的成分在内。朱棣这不冷不热的回复他应该死了心吧?

知梦虽是如此希望着但亦知道让朱高煦放弃心里的执念不是容易的事,他一直都那么固执。

想着这些事当差的时候难免就会有小小的失神,这不,给茶汤子换热水便把自己烫着了,右手手面红了一块,有些火辣辣的,好在只一小块儿不影响什么,拿凉帕子敷一敷也就成了。

殿里的梅花儿终是败了,零散落下的点点花瓣为那幽暗颜色的紫檀桌子增添了一些生气,知

梦收了花瓣想扔觉得又可惜,于是随手铺在小熏笼上,自然的花香总比那些个过分浓郁的香料要好。

知梦正收拾着残梅枝,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进来了,手里捧着个黑漆漆的匣子,压低了音量冲她招招手:“萧女官。”

是朱棣面前捧剑长随,这时候来这儿干什么?

“公公何事?”

太监便捧出那匣子:“请萧女官找了合适的机会呈给皇上,奴才这里谢过。”

“可公公也要告知我是什么东西才行,若是不好的东西这忙我可帮不了。”知梦说道。为了别人的事搭上自己不值个儿。

“萧女官说的哪里话,奴才害谁也不敢害了您哪。这东西还真是好东西……”太监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一阵。

知梦面皮一紧:“你拿回去找了机会自己呈吧,这东西皇上必然不喜欢,我可没这个胆子。”

“唉哟,萧女官诶,您怎么不信呢,这东西历来就没皇上不喜欢的,我这可是把头功让给你了……”太监还要继续说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闻讯:“全桂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拿了什么东西?”

原来是朱棣心腹太监马云。

知梦便甩手到一边继续拾掇梅枝,他们两个低声嘀咕什么她不必想也知道是什么。

什么金丹,历来喜欢金丹的皇帝有几个不是昏君?又有几个得了善终的?

等朱棣回殿里来,知梦瞧着马云也没什么动静,却在奉茶给朱棣的时候发现桌上赫然摆着那小盒子,而马云刚才就找了由子出殿去了。

知梦心内有些恼又不敢发作,只祈祷着朱棣没瞧见这盒子。

不过,这是朱棣平常的坐卧之处,多了样眼生东西也不可能没瞧见,他看了眼琢磨了一会儿伸手取了盒子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并排放着六颗绛红的丹药,在知梦瞧来,那颜色就泛着一种不祥,像是放久了凝固有些发黑的血。

“这是谁送来的?”朱棣合上匣子,端起茶杯,神色似乎没有什么不悦。

“回皇上,是全桂儿呈来的。”知梦说道,硬着头皮答话,心里将马云和全桂儿狠狠剐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朱棣眼皮都不抬,声音也如常,但知梦还是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知梦跪地:“全桂儿说是瓯宁一位道士呈来的金丹,有益寿延年之效。奴婢刚才已同他讲过不要相信这些游方道士,但……不知他什么时候偷偷放这里的。”

知梦把马云择得干净,因为知道说了也无益,不说朱棣信不信她,单只马云跟了他多年便已足够,所以她只能把责任都推到全桂儿身上,至于朱棣怎样处置他便与她无关了,她说的也大部分是实话。

“瓯宁?穷山恶水果然只能弄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延年益寿?哼哼,让他先吃了再打二十,朕看他死不死。”朱棣说道。

看来今儿是心情好不杀人。

知梦领了旨捧起盒子出去了。

本想扔掉,想想又留着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用处了。

回头叫来全桂儿斥责一番又让他撵了那道士离京这事便算完了。

这事之后马云对她更是关心了些,有些事不必说大家都清楚。

知梦扔了那盒子,把六颗金丹裹好藏了起来。

在宫廷这种地方,这东西留着也许是祸,用好了就是福。

朝廷里的事安稳了,只有交趾偶尔作乱,但具被李彬诸将剿灭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一年年景不怎么好,虽然正月十五雪也打了灯,但仍旧有一些地方旱了、闹蝗灾,黎民流离失所,朱棣与太子忙着调拨银子赈济灾民,一边又查处赈灾不利的官员,每日里折子无数,厚厚的摞在那儿知梦看了都跟着焦急。

好不容易轻巧了些北平来奏禁宫已快营建完毕,最迟年底便可全部竣工。朱棣拿着折子高兴良久。顺便把久留京师的赵王赶回了封地。

这一次北上,太子父子都留在了京城,朱棣大约也是怕路上烦闷带个孙儿解闷,想来想去挑了五皇孙朱瞻墡。

那少年从未去过北地,是以接到圣旨之后一脸的兴奋来谢恩。知梦瞧他因高兴而有些泛红的脸也受了些感染,北地——遥远的北地,熟悉的土地,也许,不管这里多好她还是更喜欢家乡那熟悉的温度和味道。

第十九章

说要北巡也不是立时便能成行的,尤其此次北巡实际上便是提前迁都之意,各部人员调动、南北两京如何协和、辖制都是不太好办的事。

朱棣每日里便忙着这些大事。

跟在皇帝身边她反倒最不忙了,国家大事与她无关,朱棣切身事宜自有王贵妃等众妃嫔亲自料理。于是,在皇宫里忙翻天的时候知梦清闲着。

去了北地便不用再见朱瞻基了吧?

朱家的男人生来都有一种厚脸皮,任你怎样暗示明示他全当没看见只按着自己的心思来。

朱高煦是,朱瞻基有过之而无不及。

耳闻不如眼见,以前在汉王府中所听传言都说皇太孙玉树之姿、文韬武略颇有皇祖之风之类,待见了两次也都是淡淡的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倒是个深沉的性子,谁知道开了腔说了话竟是这个调调,动作也不甚检点,竟随意捉住女子的手。

想到这儿头便不自觉低了瞧自己的一双手,它们也曾被他随意握过,口中还说着些不甚着调的话,真真假假令人难辨。

“你笑什么呢?”耳边忽然传来的声音令知梦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顺手便打翻了金猊香炉。

一边蹲下手忙脚乱的收拾,也不管燃着的香烫到手,脸上无端发了热,有些窘迫。

“吓着你了?”朱瞻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是奴婢失职,不知殿下来了。”知梦说道。

“本来是和皇祖父一起的,他老人家到贵嫔宫里喝茶去了,命我来把桌上的几道折子看看批复了。”朱瞻基说道。

“是,奴婢这就研墨。”知梦说道,一会儿让宫女用抹布擦擦香灰再换上新香,还好朱棣未回宫来。

朱瞻基又轻笑:“这折子得用朱批,墨就不用研了,我看朱砂还有现成的。”

知梦又是一窘,两手交握着忽然便想不起来该做点什么。

忽然想起来了:“奴婢去倒茶。”

“最近有些咳嗽,放点梨子。”朱瞻基说道,这冷不丁来的温柔语气让知梦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常在她冬日里犯了咳嗽时说:“放点梨子就好了。”声音也是那样温柔,如梨汁流过喉咙,甜甜润润的一直到腹中。

“哦,好。”知梦答道。

切了几片水晶梨放在双耳小银锅里煮到变得有些透明了倒出来冲茶,严严地盖了端上去,一会儿再喝就有梨子的味道了。

已是六月了,天气正要热起来,要开了窗子方才透些新鲜空气,外头墙根树下的花儿也正灿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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