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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25)

“萧女官你是该回去了,否则皇祖父那里不好交差。回吧。”朱瞻墡说道,顺便把小灯笼递到她手上:“仁寿宫人少路黑,拿着。”

“殿下!”

“回吧。”

知梦施礼,走几步回头瞧瞧,朱瞻墡坐了她刚才坐的位子。

他也有心事么?

一路小心走着,风呼号出可怕的声音绕着周身,像是要吓破行路人的胆子。

出了仁寿宫有一段路没有灯火,知梦这个小小的灯笼是全部的光明,那一条幽深的夹道像是洞开的鬼域之门。

“随我来。”黑暗之中走出的那个人是朱瞻基。

太过突然的惊吓令知梦掉了手里的灯笼,琉璃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那一截小小的红烛没有灯罩的庇护立刻熄灭了。

“我要回去当值。”知梦说道。

“你不跟我回去,怎么跟皇祖父交代这一下午你的去向?”朱瞻基说道。

是啊,她怎么交代?说自己在仁寿宫里坐着发呆?

“你不喜欢听,我以后不提了。你别作践自己的身子,自己不心疼也要想想别人心疼与否。”朱瞻基说道。

知梦脸上一热。又来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回到乾清宫,朱棣不在,朱瞻基问了,太监也是支吾半天才说:“皇上今儿看上了一个丫头……”

遣走太监,朱瞻基迅速靠近她耳边小声说了句:“祖孙同命不同福。”

知梦一赧,又不敢发作,只得当没听见自去做每日的差事。

朱瞻基轻咳一声:“萧女官,今日辛苦你帮本宫誊录那些名录,明日我定跟皇祖父给你请赏。”

这理由,朱棣会信么?

朱瞻基走了,知梦也停了手,本来也没什么要做的。

既然朱棣不在,今晚暖阁里就她一个人。

知梦又睡不着,自从朱瞻基来了她便常常也不能寐。睡不着,又接着绣那荷包,她不想想关于朱瞻基的任何事,可下午发生的事一遍遍不停在眼前浮现。

似乎现在手上还残留着他手的温度。

他说:不许偷听。

他说:我知道你是萧悦容!

他的怀抱很温暖,不是那么恐怖。

他的佳楠香原来那样好闻。

手指疼了一下,慢慢出现一点殷红。

萧知梦,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怎么相信他的话?中了他的蛊么?

你不过是个宫女,也许哪天朱棣就把你当做赏赐给他了,而他在朱棣面前说的可能不过就是一句:“孙儿看上了您宫里的一个丫头……”

别想了,萧知梦,你不能抽掉筋骨,绝对不能。

又是过了子时才睡,躺下时就觉得眼睛酸疼。梦里又是朱瞻基一遍遍说着话,她捂着耳朵也听得清清楚楚。忽而身后又出现了朱高煦,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说着话儿:

“你的骨是我赐给的,自然由我来拔去!”

知梦吓醒了,摸摸额头,满手的潮湿。

自枕下摸出蜜蜡念珠趺珈而坐默念佛经,小半个时辰后才觉心神安稳。

许久未曾念经心里便生出了魔障,是她最近倦怠,佛祖怕是怪罪了。

静下心来,知梦想着明日怎样回朱棣的话,誊录名单这种借口朱瞻基说来他信,她说来他定然不信。

朱瞻基只有一部分调动东西厂禁卫的权利尚能将人家秘密谋划之事打探清楚,这禁宫之内文华殿中的事难道朱棣会不知道么?

思量许久,知梦打定了主意。

第廿五章

知梦又是早起,殿内只有宫女太监们在例行收拾,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天大的事打定了主意也会觉得坦然。是以虽也睡得少知梦却觉神清气爽。

马云回来取龙袍,悄悄跟她说了句话:“萧姑娘小心些,皇上有些不高兴。”

自从上次瓯宁金丹之事马云便什么事都提点她一些,让她省了不少事。

“嗯,我知道,谢谢马公公。”知梦说道。

朱棣下朝的时间比每天都晚,裹着一身冷气进暖阁的时候已快晌午了,脸色也不甚好看。

知梦为他除去一身累赘他亦不语,只是面色阴沉地看她。

“你没什么事要与朕说么?”声音也阴沉。

“奴婢正要回禀。”知梦说道,声音平稳,与往日无异。

朱棣挥手屏退下人:“说!”

“奴婢说完了还请陛下不要怪罪皇太孙殿下,奴婢愿一力承担。”虽然昨日已想好了一切说辞但真要当着朱棣的面讲出来还是有些紧张。

从萧悦容开始讲起一直到昨晚的事知梦通通讲了一遍。

讲完了,不敢看朱棣,只是垂首看着地面。

“看起来柔弱,竟杀过两次人,萧悦容,你胆大包天。”朱棣说道。

“奴婢不敢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奴婢手上沾了两个人的血。依大明律奴婢早该以命抵了,陛下也认为奴婢罪无可恕,请赐死奴婢吧。奴婢死不足惜,但奴婢想求您放过汉王,他私自放奴婢一条生路只是觉得奴婢可怜罢了,请您不要治王爷的罪。”知梦说道。

置之死地,只是不知能否死而后生。

“不怕死?”

“奴婢怕死,所以才会在王爷的庇护下苟延残喘至今,所以才费尽心力隐藏身份,可如今,应该是到奴婢报应的时候了,奴婢谨遵圣裁。”重重叩头。

“起来吧,朕又没说要杀你。”朱棣说道。

悬着的心忽地回到了原位,只是袖中紧握的手心都是冷汗。

她还是怕死的。

“这两人为非作歹也是死有余辜,你就当是替天行道了吧。”朱棣说道。

静默。

朱棣在殿内踱步,知梦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萧知梦!”

“奴婢在。”难道改了主意?

“你此生不得嫁入皇家,不得离开宫禁,不得背叛皇太孙。”朱棣说道。

“皇上?”不得背叛朱瞻基?这……

“不得抗旨。”朱棣回身看她。

又是鹰隼一般的眼神,知梦瑟缩了下肩膀跪地接旨。

知梦想不通朱棣为何会下这样的一道密旨给她,实在也是太瞧得起她了不是么?不过,她也该知足,毕竟朱棣还留下了她这个蝼蚁的性命,萧知梦,活着不就是你最大的愿望么?

文华殿的事就这样过去了,朱棣没有追问,朱瞻基也不再提起,偶尔知梦会觉得恍惚,不太确定那是否发生过。

朱瞻墡不常来了,与朱棣请了旨意搬出了昭仁殿,搬去了外东路的撷芳殿。

皇子们换个住处也不是小事,很是兴师动众的折腾,尤其朱瞻墡这一年多来搬了许多的书籍、字画之类在昭仁殿,搬动珍贵的东西便得加倍小心。

正巧那两天朱棣不常在内宫所以知梦有了些空闲便去昭仁殿瞧瞧,看有什么自己能帮忙的。

她去的时候朱瞻墡正在桌边作画,桌上的铜炉里飘散的熏香绕着他周身,有些淡然除尘的味道。

她施了礼朱瞻墡便抬起头来冲她微微一笑:“萧女官来了。”

“奴婢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知梦说道。

不知不觉,一年前的少年已脱了不少的稚气,个子也一下子窜高了不少,若不是身形还是少年式的瘦削倒真像个大人了。

“不过是些金石字画,让他们收拾即可,萧女官你坐一坐就好。”朱瞻墡说道,重又低了头继续细心描画着,桌上除了砚台还有石青石绿的颜料。

知梦虽不大懂画儿,可也知道这颜料是用来做金碧山水画用的。再瞧瞧那卷起来的画卷,竟是幅长卷,此时铺展在书案上的只是展开的一小部分,是山水,正勾勒轮廓。

站着瞧了一会儿,一来怕朱棣忽然回宫二来似乎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知梦便告退了。

朱棣还未回宫,倒是王贵妃宫里派来了人,不同于宫女服饰的素朴单调,乍一看以为是京中权贵家的千金。

朱瞻基的影儿表妹又成了王贵妃宫里的人了,此时,女孩儿已脱了在南京初入宫廷时的那点土气,连眼神似乎都矜贵起来。

“影儿见过萧姐姐。”叶影儿说道。

知梦淡淡点头:“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么?”

“没,娘娘没什么吩咐,我是瞒着娘娘来找您的。”叶影儿说道。

找她能有什么事?好像她们是素昧平生的。

“叶姑娘有什么事?”朱瞻基的表妹,太子妃眼中的媳妇,她虽不想巴结但总还是不要怠慢的好,这宫里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敌人。

“是贵妃娘娘寿诞的事,去年年底,娘娘初来京师有些水土不服,因为一直没什么精神所以寿诞便随便过去了,但明年是娘娘的四十整寿,如今娘娘是后宫之主怎么也该好好庆贺一番,您说是么?”叶影儿说道。

叶影儿的一番话令知梦心内十分反感。

听明白了,这是要她向朱棣吹风给王贵妃大办寿辰。

知梦觉得朱棣那句话还是对的,伶俐是伶俐,少了大家子的端庄之气,只会搞些小把戏哄人开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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