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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嫁(67)

回家的时候天已擦黑,为了省些时间便让车夫抄近路,如此一来便从夜市边经过,禾苗受了那些小食摊子散发出的香味吸引,跟我软磨硬泡了半晌,我也是自小嘴馋过来的人,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禾苗的食量让我很担心,我都吃饱了他怎么还吃得下?他那小小肚子难道竟是无底洞么?我决定告诉他没钱了,看他失望的小表情我差点又心软,亏了一咬牙忍住了。

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没见过谁家孩子这么爱吃的。

“以后你要是乖的话娘再带你来,你要是不乖就别想,求你爹也不行。”我说道。

这小子脸上才云开雾散。

“娘,我刚才忘了告诉你,有个叔叔一直跟着我们哦。”不撅嘴了,说话了。

“嗯?叔叔?哪里?”我立刻回头去望,人太多,光线又不甚明亮,我没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你是不是看错了?什么样的叔叔啊?”

禾苗想了想:“一个没有爹好看的叔叔。”

这不是废话么,长安城里有几个有你崔扶爹好看的啊?

“一定是你看错了,走,回家。”我抱起禾苗,这小子,真沉。

进府门,先给大唐律们请安,禾苗这小子吃多了,不留神打了个响亮的嗝儿,我看一眼,大唐律的脸都青了。真没包容心,小孩子打嗝儿而已,哪个吃人间烟火的不打嗝放屁?不要以为你们这些事没被人瞧见就好像自己多么的脱俗出尘似的。

唉,最近,这大唐律真是越来越让我厌烦,一把年纪总掐半个眼珠看不上小孩子。怎么了,不就是他娘亲是我么?不就嫌他血管里有一半的血生来带有葱花味么?

“怎么吃成这样你也不看着些?”大唐律问我,仍旧青着脸。

我一时火上心头便没忍住,不咸不淡回一句:“我也只顾着吃了,忘了留心他。天色不早,您早些歇着吧,我们先回房了。”

抱起禾苗稳稳当当往外走,看不上我们母子,我还瞧不上你们这道貌岸然的样子呢。

回房,崔扶不在,丫环说本来在书房待了一下午,申时出的门,不知道去哪儿了。她说到书房我想起来了,禾苗今天和他外公说我们有全家福画像,我爹一时高兴就让我拿去裱好下次给他看,可那画放哪儿我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大概在书房崔扶那一箱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里。

正好禾苗也吃撑了,带他去找画儿顺便消化食。

崔扶的小书房已经比上虞的那个陋室豪华得多,书摆得到处都是,几乎没了落脚的地方,箱子也多,不知道他哪里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闲着也是闲着,一个接一个的找吧。

“娘,奶奶嫌禾苗没有教养是不是?”禾苗问我。

“禾苗!”我蹲□扶住他肩膀,“禾苗,你想像爹爹那样么?”

禾苗使劲点头。

“嗯,你看爹爹也有很多缺点,可是你发现没有,当着外人的面爹爹从来都不把缺点表现出来,所以,你要是想跟爹爹一样,以后在人前就跟爹爹学,人后,在爹娘面前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不好?”我问他,装一时可以,要是一直装人会变的,会活得约束,我并不希望禾苗一辈子被条条框框圈住。

“娘,我知道了。”禾苗的圆眼睛亮闪闪的。

“嗯,知道就好,来,我们瞧瞧邋遢的爹爹都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顺便帮他收拾箱柜。”我说道,禾苗高兴起来。

一个箱子里有棋盘还有双陆和樗蒲,应该是南下时崔扶带的那个。

一个箱子里有许多的空的、样式和色彩各异的瓶瓶罐罐,没想到他还有这个爱好。

还有的箱子里装了许多的笛子、箫,还有几只埙,还有的放了许多的琴谱,可惜,我翻了几页,看不懂,跟道士画的鬼符似的,正翻着,小禾苗拿了一本书凑到我面前:“娘,你看,有小人哦,跟大伯画的一样。”

我接过来一看,一股血冲向天灵盖,一把抢过书合上:“这书不能看。”

“为什么?”

因为你还小。

“因为这是天书,知道了天意会有倒霉事发生的。”我吓唬禾苗,心里埋怨崔扶竟然买这种春.宫图收藏,真是……藏也不藏好了,大咧咧就这么放书箱里,怕人翻不着似的。

“啊,那爹爹为什么买?”

小屁孩,还不好糊弄呢。

“你看,沾了这么多灰,证明爹爹买来了也没看啊,是吧?”我忙把书放好,决定自己亲自去整理那箱子,要是让禾苗发现许多许多的“天书”可就不好解释喽。

打发禾苗去玩笛子了我翻看那箱子,嗯,还好,那什么图册就两本,其余的都杂七杂八,还有山海图,嗯,这本可以给禾苗看,书下面压着许多一些画,一张张拿来看,落款都是雅持,如果真是他画的,那他不擅作画原来并不是真的,隐藏起来了而已。

崔扶画的山水很有意境,下面还有一卷,画纸有些泛黄,我以为是小时候的习作,一打开却是仕女图,像崔雍画的禾苗戏水般写实,画中人和正住在崔家的王小姐很像,只不过气质比王小姐端庄大方了许多。

原来,美人图也能引得人思绪万端。

这画中的还是少女的形状,若没有香消玉殒如今应该是倾国之姿了吧?与其它只有落款的画作不同,这幅画后面还写了四个字“静女其姝”,我猜这女子芳名就应当是王静姝了吧?果然,姝颜丽质,人如其名。

禾苗凑过小脑袋疑惑一声:“娘,这是爹爹画的么?”

“不是,爹爹不会画画。”我收起画卷按原样放好。

“哦。”禾苗点头,又去玩他的笛子了。

收拾好了这个箱子忽然没心思再找了,不过就是一幅画,到时候若崔雍有时间请他帮忙再画一幅就是,再说时候也不早该睡觉了。

崔扶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等我睁开眼天就已经大亮了,我跟崔扶说昨天去找崔雍画的那幅画没找到,崔扶说在书桌上的那个匣子里,我点头,说我爹想要,待会拿去裱好。

吃早饭的时候,满桌子的人,禾苗忽出惊人之语。

合髻

“大伯,你什么时候画的王姨姨呢?”禾苗是这么问的。

我的心忽悠一下,昨天就忘了多嘱咐一句,谁成想他能想到这里。

崔扶他娘马上立起眼睛看向崔雍,这个庶子她一向也不怎么看得起,平日里言谈之间就看得出来。

“什么王姨姨?”崔雍问道,这个问题显然他也是一头雾水。

“就是王姨姨的画像啊,在爹爹的书房里,我和娘昨天看到的。”禾苗一边说着一边还比划着大小。

桌上的人都看崔扶,想必大家也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给禾苗夹了些菜催他快吃,真是令人尴尬。

“多少年前的涂鸦之作而已。”崔扶说道。

我忽然想到,曾经崔扶是会画画的,后来封了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提笔便伤心,若是我怕是连画笔画布也一并烧了了事。

崔扶说完了,禾苗瞅瞅他想了想,大概反应过来了便不说话了,低着头小口的斯文的吃饭。

这一顿饭吃得很闷,当然,崔家的饭桌上就没有欢声笑语的时候,他们大家子讲究的就是食不言寝不语,不过这要是崔家的规矩里最合我心意的,真要说我跟他们恐怕也没什么可说的。

按例,吃完饭漱了口大家可以随便扯上几句,或者夸夸崔雍家的孩子,最近又多了一样儿,夸王小姐,芳名静娈的那位。

“父亲,我打算过几日去拜访一位朋友。”崔扶忽然说道。

他爹一皱眉,好像有点没听懂,他娘反应过来,侧脸看看我,我看到了一汪沉下来的黑潭。又怪我,真是……

“这才回来几天就要走?家里就这么放不下你们?”我婆婆开了口,问着话,眼睛却是瞟着我。

“刚被罢了官,在家里憋闷的慌,各处走走见见朋友兴许能好些。”崔扶说道。

“急什么,这眼看着还有月余就是中秋了,好歹在家里过个团圆节。”崔扶他爹说道。

崔扶掰了掰手指头然后笑了笑:“日子竟过得这样快,也好,过了中秋再走,这段日子我们先到别院去避避暑。”

这个人,有什么主意不能提前和我通个气么,这回好,这账,老太太肯定又分离不差地算在了我头上。

我知道崔扶的意思,可是,有些事不是这样躲避着就行了的,早晚又要解决的一天,我讨厌拖拉。

“相公,我们离家在外三年多好不容易回来,就算过些日子要去探望朋友,这些天也还是待在家里好,况且,我兄弟要娶亲,家里事多,虽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但总有我能帮到的地方,若去住别院来往不大方便。”我扭头看崔扶,他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听我说完他便点点头,如梦初醒似的说道:“啊,是我这个做女婿的失礼了,舅子大婚我也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那么多人哪里需要你出力,大概也就烦你提笔写挤个请帖罢了。”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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