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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嫁(72)

真能装。我拍拍他的胸口然后把手抽出来:“不是我不告诉你,是这事,有点丢人。我今天吧,把我二娘揍了一顿……”

崔扶霍地抬头瞅我,眼睛也蓦地瞪大,看吧,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没听过这么骇人听闻的事。

“她不是生了个儿子么,邹昉小时候身体不好,每天多灾多难跟个药罐子似的,本来也没什么,后来她就到我爹面前哭,说找很多人算过了是因为府里有人和邹昉相克,还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那种往死里克的,我爹不信也找人来看,结果说是和我娘相克,那时候我爹岁数也不小了,中年得子生怕邹昉真怎么样,所以就暂时先把我和我娘送到洛阳去了,他那时候跟我娘说住一段时间就回来,可,我二娘又使坏,给我安了个不能洗刷的罪名,所以,我娘直到死都没回到长安,我娘一直盼着一直盼着,可她到死都不知道她被人污蔑……污蔑与人有私,含冤莫白,就那么去了。我今天回家,本来是要问我爹温芷的信的事儿,谁成想却听到他们两个在为这事争吵,我一时没忍住就……”我低着头,编着瞎话,以便能让我揍了富氏这件事显得顺理成章。只是一想到我和娘的委屈眼泪便忍不住往下掉,一滴滴落在我交握的手背上,有些烫有些疼。

“我若在就拦着你了。”崔扶说着又拉着我的手过去才缓缓说道,“再怎么说你的力气也不如我大。”

我一愣,崔扶这人……抬头看他,他冲我笑,一边抬袖给我擦擦眼泪:“不过我没你那么冲动,我会装没听见躲起来,然后找机会等哪天她出门便用大袋子将她脑袋一蒙敞开了打,打完了她还不知道谁干的。”

这,这是名门望族的公子么?

“哎呀,不小心把我们名门望族背地里使坏的招儿说出来啦,崔夫人你莫记到心里,记下了也别说出去,这可是我们崔家的体面,体面。”崔扶做贼似的说道,他这样子让我一时没忍住,乐了。

“再教你个乖,你瞧战场打仗,奇袭之后都是立即回营的,还跑去劈石刻字记功的那不是坐等敌人上门砍杀么?以后你再打了人记得先跑回家来,要乐也缓几天,别急吼吼的。”崔扶又道。

这人,看来是这种事做多了,都有经验之谈了。

“崔夫子,学生谨记了。”我冲他一揖。

崔扶一下子躲了开去,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夫子学生,难道你想以后喊我爹么?”

躺下了,睡不着,我说,崔扶你再给我讲讲你们名门望族的招数啊,听起来好像挺好用的。崔扶摇头,继而又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一句,露脸的事,一定要大张旗鼓,化简为繁,丢丑的、犯法的事一定要隐秘行事,化繁为简。至于你修行如何端看你用多少心思了,天晚了,睡吧,我今天酒喝多了有些上头,说的都是胡话,做不得真,以后旁人问起可不许说是我教的。”

我被他的话弄的哭笑不得,还真是头一次看见喝多了酒还能这么明白的人,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装醉。我看他就是后者。

一时高兴过了,心头那座山重又重重地压了下来让我透不过气,不能生养,这事早晚也会被揭穿,到时候我该如何自处?自请下堂还是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然后给崔扶纳妾抱了他小妾的孩子来样?我想我大概没有那个心胸做到后一点的,若是我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我想我大概下得去手掐死那孩子。

现在,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以我娘的善良应该做不出危害邹昉的事,她那么柔顺,可转念,谁知道呢,若我能下手掐死丈夫小妾的孩子为何我娘就不会有这种想法呢?我忽而又想,若我是富氏想必也会使些缺德手段让自己儿子接掌家业的,毕竟那么大笔家财谁能不动心呢?

这些个念头搅得我脑子里乱乱的,无论她怎样有理,当年没有反抗能力的我却受到了牵连,不能原谅,绝对不能。我转个身,崔扶的脸在帘外如豆的灯光下只能看得朦胧,看起来好像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是啊,这是崔扶,连进士都能为了一个赌约去考,升迁贬谪也无喜无惊,天大的事也能轻松化解,我邹晴何德何能配得起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以后,我连一儿半女都不能为他生养了,又不想他纳妾……他却千方百计为我留下一个儿子,将心比心,我怎么能这样自私让他在这世上都没有能延续的骨血。崔扶呵,你是个好人好丈夫好父亲,可我却不是好妻子,我不配你。

崔扶的胳膊忽然搭到我腰上吓得我闭了眼,这才发觉眼角湿湿的。

刚养了两天手,邹昉亲自登了崔家的门,说老怪物病了想外孙,所以想接我和禾苗回去住两天,大唐律说,人之常情,多住几天也无妨。我不自觉看向崔扶,他冲我点点头然后对着他娘说道:“岳丈大人病了我这个做女婿的也该去探视一番,否则就太失礼了。”大唐律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

出了崔家门,崔扶和我们挤马车与禾苗赌钱玩,把禾苗那几个铜板都赢了过去,闹得禾苗在车里又跳又叫,我跟崔扶说他也不教禾苗学好的,崔扶便粲然一笑道:“技多不压身嘛,会赌钱多好,穷途末路还能拿一文钱翻身。”

富氏没出来迎我们,邹昉说她去慈恩寺里为全家祈福去了,说这话的时候头低低的,显得背越发的驼,生出一些可怜。我知道他无辜可这时候看见他总是怒火中烧,所以便不言语进了门。不管怎样,既然眼下我还想保守我的秘密就一定要配合老怪物的安排,当然,我还有一点心思——那日我只揍了富氏却放过了他,这两日让我一直耿耿于怀,一句王八蛋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况且还有温芷的事我没闹明白呢,虽然此时这事问与不问也无所谓,但我将来是要去见冯小宝的,他要问的我自然要解释给他听,起码要为自己洗清冤枉。

乍见老怪物,发现他愈发的奇形怪状让我作呕,可当着崔扶和禾苗的面我又不好发作便只得忍着,眼看着禾苗跑去亲亲热热地叫“外祖”也只得咬牙忍着,咬得牙槽生疼。

小禾苗啊小禾苗,你可知你本该在父母面前承欢,可如今你却流落别家与你生父成为仇敌都是这个老怪物害的?

崔扶很坏,崔扶说:“岳丈大人,昨日我去慈恩寺为我母亲还愿远远地见着了庶岳母,我欲上前拜见却见她转身走了,庶岳母脸似乎有些红肿,寺庙之内草木繁杂蜂虫又多,不知道是不是被蜂虫蜇了,若是,也该派个大夫去瞧瞧才是。”

还庶岳母,我又孤陋寡闻了一次。

老怪物脸色不大好,阴沉的目光看向我旋即又看向别处才道:“无妨,身边跟着她平日里细心的女婢呢。”

终于,我找了个理由单独和老怪物说话,我让崔扶不许跟着,因为我要问些家丑之事不想给他听见,崔扶便很无辜地看着我说道:“一家人还分什么你家我家,多生分。”

崔扶这个人精,为了防他偷听我特意以“水边空气好去走走对身体有益”的借口带了老怪物去了后园人工挖的小湖中的湖心岛上的亭子里说话,那岛上只一条路,亭子周围都是低矮的花儿,除非是鬼,否则连个婴孩儿都藏不住。

“先跟你说清楚,我回来并不是因为孝顺并不是觉得你可怜,而是我还想这个秘密多保存几天,所以你别自作多情。我今天想问什么想必你也知道,那就说吧,让我这个受冤的也明白下来龙去脉。”亭子的窗开着,我站在床边往外看,那张脸我怕看了会吐。

老怪物半晌没说话,我也没言语,反正我身体好,在这儿吹多久的风也不怕。后来他张了口,缓缓的有些沉痛的,不知道是否是假装:“富氏生了邹昉之后怕你娘再生出嫡长子来,所以花了重金从西域弄来了能让女人不孕的秘方,她便趁着你娘生病的时候把那药粉放在糕点里、羹里、药里给你娘,你小时候嘴馋,你娘又一向心疼你便把糕点和羹都分与你吃了,富氏说她并不是有意害你,只是没想到你娘会把专门给她的东西给了你吃。这事我本来也不知道,后来待邹昉两岁的时候,富氏又有了身孕,她房里一个叫秋碧的心腹丫环便时常服侍我更衣洗脸,富氏多疑,以为秋碧有心要趁机讨好我做个妾室,于是便时常着非打即骂,后来更趁我不在府中诬秋碧在她安胎药里放红花害她,你娘虽然平日里温顺,但不忍见富氏杀人便拦着,富氏仗着邹昉仗着肚子责骂你娘,把你娘赶了回去,好在那天我正好赶回府里才从杖下救了秋碧一命,秋碧那时候差不多也只有出气没有入气了,临死之前将富氏做的事都告诉了我,妮子,你道爹心狠把你们母女送到洛阳去不管不问,你可知道爹是觉得愧对你们才如此做的?每次见到你爹的心都如针扎一般,我受不了,可我懦弱,知道你娘不能再生所以我更怕失去这唯一的儿子,因此我才把你们母女送到洛阳,我只是逃避,我怕看见你们,你们表情越无辜我就越害怕。”老怪物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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