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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5)

老僧握着白子的枯手悬停半空,怔怔望向亭外万壑空濛。

秋雨如注,从青檐绿瓦飞泻而下,砸入干燥土地。雨气扑鼻,带来幽幽草叶芳香。

天地,转瞬变了颜色。

“我又赢了。”

秦秾华放下一子,将棋盘上的白子又一次温柔绞杀。

老僧推开价值千金的天地棋盘,颓然道:“……你拿走吧。”

“我要的不是此物。”

秦秾华看着老僧的一双精明鹰眼,缓缓道:

“我要的,是从白丁之身起家,聚天下财富,数渡西洋,剿水寇平海波的海商郑松川。”

老僧沉默良久,说:

“小老儿人痛失爱女,寻仇多年却一无所获,如今早已心如死灰。一往无前的郑松川再也不会回来了……公主还是另寻他人吧。”

“心中有仇,却无人可报,所以心如死灰。如果我告诉你,当年的穷书生已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呢?”

棋盘突然翻转,黑白无数棋子飞弹,浸润在无边秋雨中。

“你知道他是谁?!”

秦秾华起身,拿起石桌旁竖立的长伞:

“想知道答案,就让名震四海的郑松川来玉京见我。”

老僧神思恍惚,直到一抹幽紫在眼前铺开,他才如梦初醒,急忙上前一步:

“殿下不如等雨停再走!”

秦秾华在檐下停了一停,望着茫茫雨幕,轻声说:

“不必了……我走过更大的雨。”

风雨飘摇,秦秾华刚迈出亭子,一只精瘦有力的大手就接过了手中纸伞,内侍醴泉恭敬地低着头,皮革眼罩覆着右边盲眼,沉默如山峦投影。

两人沿着小径走出竹林,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路边,探头探脑的宫女结绿一见二人就奔了过来,双手交叠在秦秾华耳上,为她挡去一边风雨。

她上了车,车内空间宽广,床桌俱全,湖绿色掐丝珐琅火盆烧得正旺,车内温暖如春。

冷暖交替,她忍不住咳了咳。

醴泉在外驾车,结绿为她换下沾了冷雨的衣裳鞋袜。她以手支头,闭眼侧躺在紫檀床上,任结绿为她梳理着一头青丝。

“东西都备好了吗?”她问。

“都备好啦。陛下的万寿无疆,舒太后的佛经,舒德妃的诗作,穆皇后的安眠香,还有周嫔的杏酪粥,也提前交代了,自会有人送进宫来……”

她睁开眼,朝结绿招了招手。结绿疑惑靠近,她抚上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喉咙。

“公主,你怎么啦……”结绿红了脸。

结绿长得高大,像个男儿,声音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儿家,娇俏甜腻,秦秾华刚穿来的时候,一点也不适应,谁说话都提心吊胆,偏偏,很爱听她说话。

直到一壶开水灌进她的喉咙,伤了她的脸,也毁了她黄莺般的喉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人活久了,记忆就会模糊。

但再怎么模糊,她也不会忘记结绿皮开肉绽的脸庞,粗粝泣血的嗓子;不会忘记双眼被掏,暴尸荒野的醴泉;不会忘记天寿之变中,满城的飞散鲜血和凄厉哭喊,不会忘记悬梁上吊的母妃和以身殉国的父皇。

这些血与痛,她一点一滴都记着。

她收回手,忽然笑了。火光隐约的车内,灿若晚霞漫天。

“回宫吧。”

……

天寿十八年,深秋,阴雨。

玉京,万人空巷。

嘈杂的人声在窗外忽高忽低,就是打坐的和尚也无法沉下心来,更别提备考的举人了。

这样的噪音,从三天前开始,在今日达到巅峰。

“别挤,别推——啊!谁摸了老子的屁股!”

陆雍和忍无可忍地放下书卷。

他走出驿馆,拦下一名布衣洗得发白的老人,拱手相问:“这位老伯,街上怎么如此热闹?”

老人上下看他一眼,语气笃定:“你是进京赶考的举人?”

“正是。小生上个月刚刚进京,在驿馆住了也有些时日了,还是第一次见天门街如此拥挤。”陆雍和拱手:“可是帝王即将出行?”

“不是帝王出行,是……”

老人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传出了阵阵惊呼。

只有天子祭天才会开启的毓光门,在绵绵细雨中发出震震轰鸣。

陆雍和回过头来,刚刚还在眼前的老人已经混入人群,成为无数努力向城门奔流的水滴之一。

他立于茫茫细雨,看着连绵数十米的朱红色巨门缓缓打开。

威风凛凛的黑甲卫卒从朱红中鱼贯而出,宛如泄洪的黑色奔流,顷刻之间就蓄满百米宽的天门街。

“是公主回来了!”

穿着布衣的男女老少在天门街道路两边欢天喜地,一边呼喊一边高举手中花束。

山茶点红阴云,腊梅染香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