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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摊(14)

「呵呵,总之有这么一块地,非常重要,我对它势在必得。能拿下它,今后本市这个新区的开发我们就算想独吞也不是难事。但现在我手头上有些事要忙,如果可以的话,想要麻烦你们两个帮我把这块地标下,好吗?」

李典顺笑得非常和蔼,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正在拜托喜欢的小辈帮他一个小忙般。李铮有点后悔,他以为李典顺在考察他们,没想到这老狐狸直接就把测试题抛了下来。如果他知道李家当主也就是他亲爷爷,对他的问题不会做任何正面回答,他也不会轻易泄漏出他所得知的消息。不管李航那小子的门路如何,现在他也知道城南有这么三块地,很有可能就是政府即将招标的那块肥肉。想想就后悔得咬牙!

李典顺拍拍扶手起身,「那这事就拜托你们,我就等招标后的结果了。啊,对了,你们各自的户头我已经暂时冰冻,我想你们吃住都在家里,应该不需要那么多零花钱,我也跟你们父母叔伯们都打过招呼,孩子大了家里再给钱供着也不利于你们成长。

「当然,如果你们谁实在需要用钱就跟我说一声,李家怎么着也不至于饿着自己的孩子。」说完,笑着向内堂走去,留下大厅中各自陷入深思的两人。

李应闲已经懒得在心中去骂这老头有多狠多不是人,反正当初他也是这么过来的。想当年他的上一代家主做的比李典顺更绝,大冬天的,把他们几个继承候选人赤条条的扔到东、南、西、北离本家最远的边城,让他们用五年时间隐瞒身分从最底层做起,一直到坐上李家当主之位。而这五年中的艰辛困苦,又岂是一个惨字说得。所以能坐上李家当主之位的人绝对不会骄傲自大,更不会好高骛远纸上谈兵,他们虽然生于最富足的家庭,但他们经历的,却往往是最悲惨家庭的孩子也不曾经历过的。想起那些快给压到记忆最深处的往事,应闲嘴边笑出一个小酒窝。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去布置,老头甚至连招标什么时候开始都没说。不管还有多少时间,首先他需要确定到底是城南的哪块地,查清是谁负责招标,并有权力决定标主。其次,他需要大量的金钱供他下标,及在那些贪官污吏中钻营。虽然朝代变了,但人贪婪的本性却不会改变,就算经过千年进化,官僚腐败该有的还是会有,再好的制度也难于杜绝人的天性!何况中国本就是一个讲「人情」的社会。最后,便是要怎样从一大堆成精的狐狼当中脱颖而出,顺利标下那块土地。不用说,那时他最大的敌手百分之百会是李铮。就在他想事情的时候,李铮离开了。两人间没有一句对话,哪怕是最虚伪的招呼。现在,真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也怪不得李铮会这么急切。李应闲打个哈欠站起身,昨夜转了大半个晚上觉都没怎么好好睡,他决定先去补一觉再说。

至于李家当主之位,他倒真的不是特别感兴趣。前面七年一是为了活命,二也是为了适应这个对他来说崭新的世界,他才会那么拼命。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在这个世界一直待下去,那他干嘛要花脑筋,为那个小鬼弄个李家当主的位子坐?

在他看来,那叫李航的小家伙,其实并不太适合做一个睿智冷血的决断者。

不过,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李铮拿下家主之位,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李铮三番五次雇人害他,而他还不做些什么回报的话,那他就不是李应闲了!

唔,等会睡醒了,先去馄饨摊吃碗馄饨吧。李应闲一边在心中强调,他只是单纯的想去吃碗馄饨,并不是非要看到那个馄饨摊主,一边把手摸上心脏。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只不过想要去吃碗馄饨罢了,你给我跳那么快干什么?难不成那小鬼除了羊痫风的毛病,心脏也有问题?一天,两天,他就像着魔一样,找着各种借口每天深夜悄悄从李园走出,走到那个馄饨摊前吃一碗馄饨,看一眼那个馄饨摊主和他说几句废话。这种心情他甚至都不想去研究,也不想知道他现在这种状态是否受到李航的影响。他想,他在等待这种状态自然消失。

同时他也在想,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他似乎开始对自己有点放松了。以至于他竟然不管不顾不考虑任何后果,只为了每晚到这里,感受这个男人对他的「好」。

如果让他每天洗碗也是对他好的话。

第七章

弓长心中很烦,这一天的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又不是那种和气生财的主儿,来了两个吃馄饨不给钱的小混混,给他抄起有些年月的长凳打得哭爹叫娘。

小混混留下日后要你好看的狠话,互相搀扶着跑了,原本远远躲在一边看热闹的人又重新坐回馄饨摊,吃馄饨的吃馄饨,啃烧饼的啃烧饼。

还有人哈哈笑着跟旁边人开玩笑说:「那两个小混混一看就不是这个区的,也不知是哪里窜来的,竟敢在拾宝街的弓家馄饨摊上吃白食,简直就是找打!」

李应闲等那两个小混混跑远了,才慢慢挪到馄饨摊前坐下。看不出来这馄饨摊小老板还真是说打就打,比混混更像混混!看他打人时的那股恶狠劲,啧,还真不像善良市民!

「你对吃白食的都这样么?」

「什么?」弓长白眼一翻,不耐烦地问。少年的问话声变得更小,像是被吓住了。「我说……你对吃白食的都这样么?」

「干嘛?你想吃白食啊!」弓长眼一瞪,那凶光射的。少年这下不光是声音小,连头都低下去。「那这馄饨我可不可以退?还没吃……」

「靠!」可怜少年的脸都红了。

有人看不过去开口了:「我说阿长啊,你这几天是吃了火药还是怎么的,不就是一碗馄饨么,至于嘛!」弓长不耐烦的把抹布往桌上一扔,「不关你的事!大妈!妳吃妳的!他是我弟,跟我撒娇呢!」李应闲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

大妈哦一声,「原来你们认识啊,我说嘛。哎,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弓家的亲戚?」李应闲还没回答,就听弓长拉长声音叫道:「大妈──妳查户口哪!妳女儿就要放学了,妳还不去菜场买菜回家给她做饭。」

「好啦好啦,才说两句就赶人,我走我走。」大妈叹口气,起身走了。

「咳,你这样不太好吧?说话这么呛……都是邻里……」少年吞吞吐吐地说道。

弓长大手一挥,「没事!」

抄起抹布过来收拾桌面,看到少年面前的馄饨一粒未动,眉头一皱,骂道:「还不吃?都成浆糊了!别给我浪费!」

「我没钱……」

「什么?」

「我说我没钱!」弓长扫了他几眼,扫得李应闲心头冷飕飕的。他不会直接把那张抹布砸上我的脸吧?

「你吃了一个礼拜的馄饨面条、烧饼,付钱了吗?」

「……」

「傻笑什么笑!我看你成天没事到处乱晃,还不如放学后到我这儿来帮我洗碗!就这么定了!去,吃完了把后面堆的碗给我洗掉!」

「哦……阿长哥,你不会是讨厌洗碗吧?」

「你小子是不是也想找顿抽头!」弓长端着碗,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少年的后脑勺一下。李应闲悲哀地发现,自己被打竟然还乐得很?

七月二十四日,深夜,肚子还没有完全挺起来的胖月亮在天空高高挂着。几颗不开眼的小星星非要跑出来与明月争辉,可惜比来比去都没人家来的白、来的亮,只能羞愧地躲在云后头,偶尔跑出来眨眨眼。

见没什么生意,弓长看看手表打算收摊。瞅瞅摊子边上的洗碗盆,他决定再等等。等谁?当然是等他家那个专用洗碗工!说起他家那个洗碗工,弓长也有不少事放在心中理不清楚。

首先,那小鬼经常都是半夜三更跑到他这儿呼啦呼啦大吃一顿,埋头把堆积成小山的脏碗刷洗干净,过一会就打着哈欠跑了,连话都说不上两三句。

其次,那小鬼每次都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偷看他。尤其是这几天,那眼光都有点让他吃不消了!

好吧,先放开那个小鬼偷看他的事。但你说他一个十七、八岁正值考试期的男孩子,怎么会天天半夜十二点甚至一、两点跑到他这儿吃碗馄饨?说是他在忙高中课程吧又不像。如果真是这样,他弓长绝对不会耽误他的学业,让他帮自己洗碗什么的。

问他,他只说白天有事要忙,问他是不是学业上的事,他又说不是。让他不要再来好好学习,他又哭丧着脸说:「阿长哥,你是不是不想我继续来吃白食啊?」

对于这个小鬼李航,他一直都觉得他很神秘,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小航……不是人。

你想啊,天天晚上到十二点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小鬼,每次出现还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长得很可爱,面色却苍白如不见日光,周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

虽然后来知道他是李园的小孩,但李园啊,多神秘的地方!那么古老的老宅中出来一、两个鬼怪,应该一点都不奇怪不是吗?

所以,李航这个小朋友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就连最好的朋友徐天,他也没有跟他提起过。是人?还是鬼怪?弓长不晓得也不想分辨。他只知道他喜欢这个小孩,这个小孩也绝对不会害他,他们的友情不同于其它人,但却显得更加浓厚,甚至有点接近血浓于水的关系。直到长大的李航,第一次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他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