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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停,绿灯行(40)

外头酷热难耐,冷库里法医们冻得嘴唇青紫。

罗既已经来了,已经等了白漾好几天,白漾却累得喝着水都能睡着,一个意外的人也给白漾打了电话,颜毅,他说是在电视上不小心看到了她才知道她来开会,还说他大哥想亲自设宴谢谢她。

白漾当时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迷糊顺嘴就“嗯”了一声,其实颜毅说什么她根本没听见。

中午了,白漾出来了,浑身瑟瑟发抖。

“白漾。”戒严的玻璃门外罗既在叫她,强烈的阳光刺得白漾眯了眼。

罗既给她拿了件羽绒服披上,炎炎烈日下显得有些诡异。白漾靠在罗既肩头闭着眼睛:“困死了。”

“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叫你。”罗既环住她肩膀。

白漾的脸色不太好,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嘴唇也干干的,不只她,所有现场的法医都是这副模样,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连续五六天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手指头……214号袋……”白漾梦呓。

罗既看她鼻尖有了细密的汗珠忙把羽绒服放到一边,看样子该是暖和过来了。

“白漾?!白漾!!”玻璃门里崔恕人正叫她,白漾一个激灵就醒了拔腿往里跑。

他们说了什么罗既不知道。

白漾看着崔恕人从189里拿出来的一枚已经变了形有些发黑的指环有些不明所以。崔恕人把指环内里给她看,白漾接过去辨认了一下才认出是个“漾”字,和她名字一样的字。

在看清的那一瞬间说心脏没有狂跳一下是骗人的,白漾下一个动作是跑到189号袋子一把抽出写着详细信息的纸单。

AndyTu,马里兰州,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血液,O型,根据病历档案曾切除过阑尾炎。

白漾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快速移动,脑子里则是一片空白,恍惚间好像崔恕人叫了她一声。

“白漾!”

“这么个东西并不足以证明死者就是涂云相,联系H市的警方让他们去涂家尽量寻找涂云相的东西,如果实在找不到头发之类的那么也可以带他来做亲子鉴定,当然,所有的前提是在这一堆尸块里找到这个戒指的主人。”白漾说道。

她异乎寻常的冷静让崔恕人诧异不已。

白漾从他手上拿过戒指攥在手心片刻又说道,“这枚戒指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那边,它已经脱了了它的主人,白漾——或许有句话我不该说,但在出去找你之前我已经电话和霍普金斯医学院云相的导师通过电话,他已经证实云相回国了,是他送云相去的机场。”

白漾看着他,手握得发白,嘴唇紧紧抿着。

“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是我们必须得面对。”崔恕人语气沉痛地说道。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而已还要我们费这么大功夫进行身份确认么?崔恕人,这是我们法医的工作,我们必须给每个人最明明白白的确认,如果确定他是涂云相,那么我只相信这些——它们不会说谎。”白漾指着冰块上的那些残缺不全血肉淋漓的尸块儿,顺手又把手心里紧攥着的戒指扔进189号袋子,她的手心里沾了几点黑,还有几处红点,是戒指扭曲的棱角压出来的。

白漾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就像春暖花开融化的江水奔腾东去时候带起的江底的沉积物。

很多,很杂乱,但却很清晰。

戒指的主人终于没有找到,它可能是任何人的,也可能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人”。

白漾精疲力竭,这些天虽然也累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累得想睡死过去什么也不管。

半夜了,C城的空气里的燥热仍旧没有丝毫收敛的态势,白漾跟在法医们后面出了门眼神便四处搜索着,果然,在大门外那明亮的路灯下她的罗既显眼的站着。白漾心里头忽然便生出诸多的委屈,疾步横穿马路耳边似乎听到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罗既忽然迅速地动起来了,映在白漾已经有些迷蒙的眼睛里特别像快进的镜头。

罗既一把抓她在怀里,白漾抬起头眯起眼,罗既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跟她说话,但她好像听不见了……

“罗既,我们回家吧。”

“小罗,有些事我想你应该知道。”紧随而来的崔恕人说道,语气是罗既入学以来从未见过的正经。

“和白漾有关?和,那个人有关?”罗既横抱起白漾,崔恕人在一旁伸手拦车,没有车停。

崔恕人点点头,发现罗既并没有看着自己。

“这大概违反了规定,但是我想告诉你比较好,毕竟白漾这一关要你帮她。那个人,如果没有奇迹的话,他死在这场空难里了。”崔恕人说道。

“是么,那太可惜了。”罗既轻声说道,低头看了眼白漾。

“小罗——”

“我没有幸灾乐祸,确实很可惜。”罗既顿一顿,“他死了,白漾的心就缺了一块儿,而我永远也不可能把这个地方填满。”

崔恕人拍拍他的肩膀:“罗既,我看得出来你对白漾的感情,帮帮她,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一辆车“嘎吱”停下了,是普通的白色现代,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庞,罗既认得这个人,颜毅,他也知道颜毅并不认识自己。

“白小姐怎么了?”颜毅问道。

本来想绕近路从这边回家的,远远地却见这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站在路边,他记得这张脸,是白漾在车流中逆向行驶的时候自杀式停车把她带走的那个男人。

两人的眼神一对上,颜毅立刻就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疏离与冷漠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敌意,这让颜毅不由自主地开口解释道:“我认得你,你是白小姐的朋友。她,怎么了?”

“没什么,太累,晕过去了。”罗既说道。

“上车吧,我送你们,这边又是这个点儿很难叫到出租车。”颜毅说道。

罗既的冷漠气息收敛了一点。

车开了,颜毅从车内镜偷瞄后座,罗既把白漾紧紧地护在怀里,白漾的半边脸埋在他胸前,从声音上判断似乎晕的也挺香甜,和他以前所见的随时都精力十足的白漾不太一样。

她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像白漾。

颜毅想,白漾这样的人即使睡着了表情也应该是随时准备炸毛的吧?

可是现在她安静地、小鸟依人般地靠在一个男人怀里安心熟睡。

白漾与罗既这个男人看起来南辕北辙,可此时看来颜毅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看起来的确很配。

送他们到了C大宾馆楼下颜毅驱车离去,崔恕人让罗既送白漾到她房间,反正那标房里也是她一个人,谁照顾她都不怎么方便,罗既简直是太名正言顺了。

罗既没有推辞。

即便有人反对,今晚、此时他也不会把白漾交给别人照顾。

白漾晕得很沉,或者说睡得很沉,任罗既给她摆了舒服的姿势便一动不动地继续睡。

罗既躺在她旁边一手支着脑袋看白漾想她这一下午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知道,白漾曾经很爱很爱过那个人,现在虽然淡了,但毕竟不会轻易割舍,何况还是白漾这样坚持的人——如果不是坚持的人也不会每次去M市都会去那块墓碑前上一炷香——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白漾,我知道你爱,我也知道他死了你会痛不欲生,因为你曾经爱了他那么久,可你知道么,我爱你已经更久了……

手轻轻摩挲白漾的脸。

无论你爱谁我每天都会比昨天更爱你。

白漾终于睡饱了,抻个懒腰蹬蹬腿然后一骨碌坐起来,头发有点痒,白漾一边挠头发一边打着哈欠下床,一脚踢到了一双鞋,从脚感上可知比她带来的鞋子重,睁眼一看,旁边的床上罗既正看着她。

“……”

“……”

“你也订了这间房啊,好巧!”

“睡好了?”罗既穿上鞋,昨天看着她到后半夜结果发现她不仅呼吸匀称连梦话都是红烧肉。

白漾的记忆慢慢回笼,那个戒指、AndyTu……

崔恕人说涂云相死了,在那一堆断胳膊断腿和肉块里。

“白漾?!”罗既拍拍她的脸。

白漾往前一扑抱住他:“罗既,我现在心里在想别的男人,不过无关情爱,呃,好吧,我承认,也许有一点点,但只是一点点,一个小米粒那个大点儿的,你知道女人都是长情动物,我……”

“我明白。”

罗既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白漾顿时充满了负疚感。

两个人相比,在感情的付出上白漾觉得自己落后了好大一截。

“罗既,我一定要比你多活几天。”

……

“为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把我分心的几天补回来了。”

老天爷你是觉得上次耍我耍的太过头所以这次安排了一个旷古好男人给我么?

“那你活成千年老妖吧。”

白漾很坦白,重新回到冷库白漾才觉得自己有点缺心眼,罗既那么聪明个人能不明白,人家都没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跟她吵她先说个什么劲儿啊,不说的话等尘埃落定了大家该怎样还是怎样,可一旦说了——虽然罗既说他明白,可总觉得还是有些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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