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盲(57)

多么冷淡的心毕竟也是帝王之心，他从未受过任何人的批评，今日却被自己的儿子指指点点。终于，圣上抬袖，一记猛烈的气旋重重地砸在翊王的左脸上，使他细白的皮肤瞬间红肿起来。

翊王的身形呆滞了一刻，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模糊不清却咬牙切齿地继续道：“父皇想打便打，反正我也活不过明日了！只是你生气，便证明我说的都对，你就是这么想的，难道不是吗？”

“朕不会让你死的。”圣上冷漠摆袖，脸上恢复了平静之色，“其实，你今日所派的刺客如果真的将承王党羽一扫而光，朕或许会直接将你封为太子。”他顿了顿，掸袖指着一直在墙角看戏的宋扬，道：“但是你带他来做什么？是想在事情不成，杀了朕？”

“既然父皇派他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那今日进宫肯定也是您的意思了，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宋扬怔了怔，才知道李澍原来一直误会自己和皇上是一伙了。

“呃……翊王殿下……”宋扬刚想解释两句，却被突然闯入勤政殿的一名护卫打断了。那名护卫上前跪安，报道：“陛下，翊王府那边有消息了。”

“什么？”圣上悠悠然问道。

“那名天奉阁的关门弟子被王府的府兵带走了。”

“承王的府兵不是都已经用来保护易安少府和治粟内史了么？哪里还分得出兵力去本王的王府？再者，他们没有父皇和承王的命令，怎能私闯本王的王府？”翊王怒道。

“那是三殿下的府兵……而且三殿下亲自到了，翊王府没人敢拦。”那名侍卫显然被李澍咄咄逼人的气势震慑住了，怯怯答道。

“李允……”翊王往后踉跄了一步，“李允还没封王，怎么敢设私兵？”

“是朕授予他的。”圣上平静接话道：“那孩子心思太少，我怕他伤着。”

翊王抬头望天，仰天长啸。宋扬听得出来，这是李澍的最后一根稻草倒下后的绝望。若说他今晚没能铲除承王党羽，那么绊倒宋扬算是他唯一的收获。但如今看来，这一点点收获也被无情地剥夺了。

“怪不得，你早就算好了……也是，反正你与父皇早就商议好了，你还有什么兵动不得呢？没有让御林军在满城巡逻，算是你低调了。”翊王恍然一笑。

“朕没有命令他做过什么。”圣上挥手让已经战战兢兢的护卫退下，淡然回道。

“事到如今，您再骗我还有什么意义呢？”翊王疲惫地抬眼看着皇帝，“承王府兵、三殿下府兵，还有什么北国人，天奉阁，哪个是他一介小小医官能动的？”

“天奉阁是小染事先和阁内师兄说好的，北国嬴绍是我徒弟，承王府兵是我跟承王殿下请求的，至于三殿下府兵……三殿下喜欢小染。”宋扬简洁地回答了这些问题。

“这半年来，你与我在皇家别宫时常会面，这点他李奕能不知晓？怎么还敢派兵给你？”翊王突然一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初推荐你进宫的，还有承王门下的……”

“我与承王殿下早有联系，不过在与殿下您密谋之后便断绝这点联系了。至于后来我为什么能说动他派兵……我跟他说，我是医者。”

“可能在你看来，我是个类似于谋士的客卿。但我从梵清山来，我的身份首先是一名医者。”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一开始是真心想帮你的。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你如何折腾地天翻地覆都跟我无甚关系。”

“然，是她提醒我的……我是医者，自然不想看到那些为国为民的官员在今日血流成河，成为你们兄弟二人相残的受害者。”

“是她在为我导盲。”

宫变（三）

圣上负着手，冷漠地一步步逼近跌坐在地上的翊王李澍，缓缓开口道：“你有野心，这很好。但你的野心居然能算计到朕的头上，朕便不能留你了。”

翊王挥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重新跪好郑重磕头，语气难辨喜悲：“儿臣，任凭父皇处置。”

“朕不会杀你，但具体怎么处置还没想好，你暂且先回府吧。”

翊王漠然起身，又向父皇伏了一礼，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将江山交给李奕，父皇这隐藏了一生的野心恐怕也实现不了了。”

待皇帝将目光从李澍单薄而萧索的背影上移开后，又蜻蜓点水般瞥到宋扬身上，“能把朕的三个儿子骗的团团转，这也是你的本事。”

“陛下明察，草民这么做这也是为了国朝的忠臣与子民着想。”宋扬没有表现出无谓的惶恐之色，垂着眼，淡淡回道。

“若非你怂恿，澍儿怎敢有贰臣之心？”皇帝缓缓走近了他，冷冷道：“医者，当以仁心救世为己任。你救了那些官员，却害了澍儿的一生，救十人而毁一人，为仁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