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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谁是画眉人(43)

作者: 何恒笑 阅读记录

王稚登走到我身后,看着这首诗,轻轻说着:“没事,以前的苦难都过去了,往后你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爹爹在天上会看到的!”

我哭道:“可是我在这样的地方,爹爹如果知道,一定痛彻心扉!”

他安慰道:“可是你并没有陷入污泥啊,你还是这样洁净,不染尘埃。我从没在这样的地方见过你这么清高超逸的人。”

说着,他熟门熟路到了西边房内。我见他如此老练,联想到他应该是惯常混迹烟花场所,心里莫名的生疼。我故作平淡的问:“王公子常来秦淮河吗?”他笑道:“也算不上常来,但也不陌生,怎么?”

我笑笑说:“没怎么,我看公子在这里毫无拘束,好像见过不少世面。想必公子去哪里都像在可人馆一样,人人前扑后拥围着你吧?”

他笑道:“这倒不假,世上想追随我的女子的确不少。”

我听了这话,感觉自己受到轻慢,又有几分难过。可是我有什么资格难过,我也不过是那无数女子中的一个啊!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的低落,翻看着床榻边我的书画和诗词:“你的小楷真是赏心悦目,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我说:“不敢说下苦功,但确实是每天练习的。”

他又说:“诗词也不错,颇有李易安的风格。最绝的是你的画啊,这些兰花图真真是瑰宝,将来或许成为传世之作!你拜的哪位老师,学的如此精妙?”

我说:“奴家幼时由爹爹亲自教导,在可人馆是教习师傅指点,后来又承蒙刘太傅认作义女,竭力传授,所以还稍微能上得台面。”

“刘太傅?”他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你竟然师从刘太傅?我在京师曾想拜访他都被回绝,你竟能得他真传,可见你不是俗物!”

我们坐下来促膝长谈,从诗词到昆曲,从戏剧到书法,从乐理到各自的家乡风俗、陈年旧事,好像一对久未见面的老朋友。

所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就是这样吧!

到了掌灯时分,王稚登看了看天色,站起来说:“我要走了,下次再会吧!”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谷纹的白玉璧,递到我手上:“来的仓促,没有准备礼物,这个当作我们的见面礼。”我不敢接:“我们才初次见面,怎么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呢?”他笑道:“没有什么比湘兰姑娘的人品才学贵重。”

我把他送至院门,回来后若有所失。

其实我看得出来,他是风月场中的常客,可是我总觉得他对我是不一样的,不然他为什么和我清谈一天,为什么对我那么温柔缱绻,又为什么初见便送我厚礼?

这样左思右想,心中不得安宁,惟愿他早日再来。

一连等了五六日,不见王稚登的身影,我的心悬着,做什么都怏怏不乐。可他并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又凭什么光明正大的失落呢?

苦苦熬了几天,寒烟姐姐说:“王稚登交了押金,明日要接你去玩月桥赏月呢!”

许久没出可人馆,我也正想去散散心,何况是和王公子一起!我当即同意,一晚上坐卧不宁。第二天白天,茶饭不思,等着他来。

寒烟姐姐笑道:“你这么急干什么?白天赏什么月?王公子说了,怕来馆里被围观,想接你去单独散心,我叫阿隆和阿胜跟着你。”

早早吃了几口晚饭,对着镜子发了半天呆,王稚登终于遣人来接我了。

与他同在轿中,我们都微微保持着距离,一言不发。

不上三百步,王稚登说:“走,我们赏月去。”下轿的时候,他伸出手来扶着我,手掌暖暖的,宽厚绵软。

我们并肩在玩月桥慢慢走着,游人如织,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我,接着所有人都知道可人馆的头牌来了。很快的,他们也便知道,我身边这个人,是江南第一才子王稚登。

我们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赞叹和议论声里,默默看着星空,看着缓淌的流水。

待到游人渐渐散去,夜里渐渐有几分凉意。他问:“你冷吗?”我说:“不冷,我心里热乎乎的!”

他轻轻把我揽在怀里,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紧张得难以呼吸。可是他宽阔温热的胸膛,给了我这么多年来缺失的安全感。

他说:“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句诗此时真应景!”

我低低地说:“我最钟爱的唯有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脸:“我真希望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什么也不管,谁也不要见,就这样,看看天空,看看流水,看看月色。”我的心提到嗓子眼,脸上热辣辣的,只是依偎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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