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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谁是画眉人(73)

作者: 何恒笑 阅读记录

我说:“你不要怪我失态,我太想知道稚登的近况了,他给你的信能给我看看吗?既然你来了,想必你带着。”

朱察卿说:“夏天那一封在苏州,这一封最近的我带来了,你看看。”

我迫不及待展开信,在长篇大论的寒暄里,什么也看不进去,独独瞥见了他的新诗:

席上赠故曹太史家歌姬:

东山昔伴谢公游,一曲能倾十二楼。

今夜佛灯禅榻畔,路傍相逐按梁州。

我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朱察卿很快意识到了,他笑道:“这没什么,男人在外面难免遇到助兴的歌姬舞女,人家唱得好,他写首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说:“可是他不光写诗给那个人,还对你一再夸赞这个女子色艺双绝,又说她如何年轻如何动人,叫我怎么能不伤心呢?我和他分离几年再到一起,我就没有怎样约束他了,可是他可以给你写信,应该还给很多人写信了,就是没有写给我。他给挚友的信,丝毫不提我,却这样盛赞一个歌姬,我怎么能不委屈!”

朱察卿笑道:“别多想,待我去京师找到他,把他狠狠地说一顿,给你出气!”

我起身找剪刀,剪下一缕头发包起来:“我也没什么能给他,对他也没什么要求,只请你把我的这缕头发带给他,惟愿他看见头发如同看见我,对我尚存几分思念。”

朱察卿笑道:“好,如果稚登有什么要带给你的,我回来就给你送来。你不要多心,起码你现在知道他是平安的,日子也顺遂,你也就可以放宽心了。”

送朱察卿到可人馆大门,我一再叮嘱:“你办完事不要玩花了心把我的事给忘了,早点回来,把稚登给我的东西带给我!”

☆、第43章:自君之出矣,怕听侍儿歌

稚登不在的日子,似乎格外难熬,每一天都那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又要对着灯芯盼到天明。可是说来也奇怪,时间又似乎过得格外快,三年五载都好像是一瞬间的事。

除了日常应酬,我喜欢静静地在冷香阁坐着,床上有他的余温,院子里有他的笑语,几案上放着他送的歙砚,墙上挂着他为我画的小像。就连侍儿送来的茶和汤,也保留着他的口味。

盼他建功立业,早日衣锦还乡。也怕他还乡之时早忘了从前的情分。

月妍日夜陪侍在侧,知道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她便会想着法子让我消遣。有时候,她把院子里收拾得齐齐整整,摆上酒宴,叫我小饮几杯。有时候,她在榻前吹笛鼓瑟,或歌或舞,喜儿、乐儿、福儿也都各出奇招。我只是勉力配合,心中愁肠百结。

这天午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对着窗外站了半晌,闷闷地写了两首诗:

《赋得自君之出矣(一)》

自君之出矣,怕听侍儿歌。歌入离人耳,青衫泪点多。

《赋得自君之出矣(二)》

自君之出矣,不共举琼卮。酒是消愁物,能消几个时?

风寒雨冷,百无聊赖,对着古琴独奏,琴声在风中散开,宛如轻波微澜。

这时候,朱察卿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湘兰姑娘在吗?方便吗?”

我立即跑出去:“进来吧,快请进!”

朱察卿一进门,就带进来一股寒气。他看福儿逗鹦鹉,笑道:“连这个小孩都长大了,我才几个月没来,怎么长高了许多!”

福儿笑嘻嘻去端来热汤,又给他一个手炉。

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说:“昨日下午到金陵,今天就来找你,你说的事我都记着呢!”

我说:“稚登现在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朱察卿神色严肃起来:“不大好。”

我吃了一惊:“怎么?他……”

朱察卿叹了一口气:“虽然袁大学士已不在世,但是他和首辅大人徐阶是死对头,稚登是袁大学士的得意门生,人家怎么不把他当眼中钉呢!”

我问:“稚登老老实实编修国史,不去招惹他们,不就算过去了吗?”

朱察卿摇摇头:“官场的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有那么简单。稚登眼前颇受排挤,在京师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也并非无情,他压力太大了。”

我说:“压力大可以跟我说啊!”

朱察卿笑道:“他当初豪言壮语,说功成还乡接你,现在难道好意思跟你说他要灰溜溜回来?”

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呢,他也无能为力啊,我理解他!”

朱察卿说:“男人的自尊你不懂。”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这是稚登叫我给你的,他说地址写给你了。”

我喜不自胜,顾不得客人在跟前,径自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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