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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相(91)

作者: 南华公子 阅读记录

“凤相的句子疏狂清贵,平时倒看不出来。”

往日里只把丁四平当个武艺高强的蛮夫,极少见他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我在他对面坐下,“科举上来的,笔杆子都有些功夫。”

“倒不见过孟大人弄这些。”丁四平合了书,扣在桌子上,屈肘支着下颌道,“今日大早府衙里就来人清点金甲卫的人数。”

这一行共有四十金甲卫,想必凤相来信也说过这些,只是虎十三去了通天寨,莫名其妙的少一个人自然说不清楚。何况我对外一直宣称从未遇到过山匪。

于是我往前探了探,“你给他查了?”

“说要给金甲卫做冬衣。”丁四平眉毛一挑,“理由正当,没法子不给他查。”

“说了什么?”

我知道丁四平的性子,若非此事已然解决,他是不会一本正经坐在这里看着诗词集子跟我说这些的。此番来想必是为了此事后续,毕竟明面上与府衙打交道的人是我。

“刚到平湖郡那晚,属下回来给那西胡人剃了毛,也喂了些药。”丁四平道,“他又整日被属下们踢打,身上没一处好肉。早上府衙的人过来,便拿他充了数,说他得了黑血疫,因而便只是在黑屋子里匆匆量了量,恐怕连脸都不曾看清。”

“西胡人竟未开口?”

我惊道。

丁四平与我都怀疑丹州不仅是尹川王与南挝做交易的地点,恐怕西胡也早已投靠了尹川王。否则单凭两国贸易一事,当真无法解释为何小小一个平湖郡里随手便可牵出西胡的大宛马来。

倘若是正规贸易,如此宝马,丹州早该供上了。

但京师一匹都没有,甚至在来丹州之前,我从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好马。第一次见是在落鹰山中,倘若我们猜的不错,那队西胡人也是往丹州来的,平湖郡又是到丹州节度使府的必经之路。第二次就是去寻高士雯,贾淳青随手便牵出来两匹大宛马,得意洋洋的说以为京师什么好东西都有。

大夏于边境贸易一事一向有明确规定,若是官府组织,便得优先供上。可倘若是民间自发,那便自留,就是官府也不得征缴。

贾淳青走的显然不是民间的路子,他屡次试探,只怕是得了那些西胡人的线报,说与我们短兵相接了。

如此大好的机会,我才不信西胡人不会借机嚷嚷出来。

我与平湖郡府衙彻底翻脸,于他、于整个平湖郡乃至丹州的官员,想来都是好事。

直接谋划杀了我,应当比屡次试探我究竟是谁麾下更容易些。

我早就怀疑丹州中高层官员大多是尹川王的人了,只是不知是不是凤相在信里说过什么,所以导致他们对我一直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凤相大约也早有察觉,是而反复的在信中叮嘱了与纪信、赵士琛等所谓故交的相处之道。

“属下上过沙场,知道俘虏最不可信,所以提前喂了药。”丁四平这才将手放平了,微微皱了皱眉,“只是似剂量大了些,不知道这人往后还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入了夜,愈发觉得睡不安稳。

通天寨一事尚无下文,五仙县瘟疫纪信拒不上报,如今高士雯又遇害死在家中,四周杀机此起彼伏,也不知谁可信谁不可信。

原先以为迟早会从那西胡人口中挖出些什么,如今却也不知他往后能不能再说话了。

我起了身,盘膝坐在榻上。

平湖郡之行并不顺利,只怕这才是个开始。

那夜相聚,主场是唐代儒,纪信与贾淳青仿佛两个捧哏,赵士琛偶尔调和气氛,方静除了冷嘲热讽,好像也没说过什么。如今我细细顺着,凤相说方静与方瑱两支不和,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来,无论是谁有损,只怕于方族都无益处。

何况方家本就起于京师,方静为人脾气怪些,大约也是可相与的。

赵士琛不知道,但单看着他与纪信熟络的样子,想必也早已上了尹川王的贼船。

贾淳青便不必说了,唯纪信之命是听,肯定是个狗腿。

我对平湖郡的官员还不大了解,本想通过高士雯了解一些,不想他忽然遇害。宋岸倒是个实诚人,只是看着他一心为了案子,大概也是不会参与到这种腌臜事中的。说起来,五仙县的余海,不知道现下里如何了,也不知纪信去往五仙县做什么,瘟疫可控制住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半晌,忽然想到今日拿回了平湖郡盐库的调动与高士雯在平湖郡的笔记,于是又趁着清醒,翻看核对了一遍。

这账册做的很清晰,条目、运量、出入时间一眼便知,可是也因为太清晰了,让我总是生出一种不敢相信的感觉。虽不曾做过这类型的官,可也知道这世上不会有绝对干净的账目,太干净了看不出首尾,反而觉得是假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