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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贴纸引发的血案(89)

作者: Persimmon 阅读记录

“地契?”

“……你怎么不说卖身契?”

良久银裴秋才开口解释:“我以前认识一个调查记者,叫杨伟……你别笑听我说完!这肯定不是真名!”他啪地给了胡杨一个脑瓜崩儿,“他朋友叫干青山……你再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都认识些什么人啊哥哥!”

“他朋友是个私家侦探,这个文件袋是关于你的,我没看过。”

“胡杨,你说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能帮的,只有这个。”银裴秋说完这句话便走出书房,留他一个人紧紧攥着牛皮纸袋的边儿,连火漆都崩变了形。

可能心里刚刚涌起来的是感动,毕竟银裴秋连他随口一提的话都记得,还替他查了,自己也没看过。胡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瞪着火漆上的裂纹,好久都没能出声。他埋下头哼笑一声,肩膀止不住地抖。连靠近那个火漆印,一点一点地撕下来,都好像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罗莎,你见过我妈妈么?”

“没有。”

“那爸爸呢?”

“你的父亲是上帝。”

耶和华的脸终日皱眉苦闷,他吊在十字架上,双手双足都被钢钉贯穿。年幼的胡杨呆呆坐在教堂里,心里想:我的爸爸也这么辛苦?大概是很辛苦吧,所以才会把自己扔在冰天雪地里。

如果拆开这个文件袋,里面的家庭很幸福,胡杨又该如何自处?他捂着眼睛不敢看,不知不觉指缝里都渗了点儿眼泪出来。他低声呜咽,小声问:“哥,你在门外边儿吗?”

“在。”门外传来银裴秋点烟的声音,“我在。”

“你妈妈一定很漂亮,才会生出你这么好看的孩子。肯定爸爸也不会丑,他们只是太累了,所以选择让天父来照顾你。”陈叔叔把罗莎说的俄语翻译成中文,温和地擦去胡杨脸上的眼泪,“胡杨,要勇敢一点。”

妈妈,爸爸,这四个字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胡杨的人生里。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慢慢把文件袋里的纸抽出来。那是一张照片,老旧的照片有些发黄,但胡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背景建筑——哈尔滨的种植场。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站在种植场前面,她有着一双和胡杨一模一样的眼睛。乌黑的长发垂落在暗红绒布之上,那女人隔着时空的距离对胡杨露出一个足称得上温和的笑容。

胡杨喉头一哽:“……什么啊?这么像?”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时间。第二张是结婚证的影印文件,写着胡杨父母的结婚年月。两人都穿着当时的工人服,对镜头笑得甜蜜。胡杨撇着嘴笑,翻页却看到种植场倒闭下岗的新闻简报。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听到过几次烧炭煤气中毒的事情,说是种植场倒闭,单位宿舍停止供暖,只能在家烧黑煤。

所以是这样才不要他了?胡杨来不及多看,立刻翻到下一页,他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两个人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有了新的孩子?自己的弟弟妹妹长成什么样?他是不是可以拿着现在挣的钱,堂堂正正地走回家里去?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银裴秋看到时钟敲过一点,胡杨才推门出来。他不等银裴秋说话,只是垂头抱着银裴秋把脸藏起来。银裴秋不知所措,只能拍了拍胡杨的肩膀:“刚刚那两瓶都带回你家吧,哥都送给你,到时候让你那爹妈看看,他们儿子出息了。”

“看不到了。”

“什么?”

“……他们,看不到了。”

九十年代,下岗潮席卷东三省,胡杨的父母双双从种植场下岗。过了好几年流行起一种说法,说那晚上骑自行车的都是龟公。胡杨还问过罗莎,为什么要叫龟公?陈叔叔把他牵到红灯区走了好几圈,指着地上的烟蒂告诉胡杨:“不要踩到,晚上送老婆过来的男人,会把这些烟头捡起来抽。”

那时候住在孤儿院的孩子,好几个的妈妈都是红灯区的妓女。胡杨从来没在红灯区看到过照片里的女人,他以为自己的妈妈不会是其中一员,结果在自己醒事之前,那女人早就死了。那时候有钱嫖娼的男人少,多得是拖欠嫖资的龌龊汉子。

报道里说的是他亲爹守在宾馆房门外,听屋里女人哭闹也没进去,结果那嫖客生生把讨钱的女人打死了。龟公冲进房里看到自己死去的女人,疯了似的把嫖客掀下了楼。他麻木地让人打电话报了警,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城市,拉着女人的手晃啊晃。等警察来,这人已经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那个没人管的孩子被叔叔扔到了雪地里,最后被路过的罗莎带进了孤儿院,取名叫胡杨。

还在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十一二岁,胡杨做过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被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她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拎着一袋冻黄桃,慢悠悠地走上逼仄的楼梯。推开门,瘦削的男人正从厨房走出来,他端了碗米糊糊,笑着向女人挥了挥手:“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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