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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他哥(127)

外人只当崔家乡土人习性,也不多深究。其实我舅舅是怕封个官爵,我外公仙逝去了,反正落不到他老人家头上,就得落在我舅舅自己脑袋上,他胆小怕事,又好吃懒做,不想做太大的官,也不想拿太多的俸禄银子。他想着,每个月能回家吃饭,每天晚上能踏实闭眼睡觉就成了,别的荣华富贵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干的事,和他无干。

我外公的‘灵柩’停在雍京郊外的清凉寺里。

这个寺小,妖风不大,清净的很。

给我外公入殓的时候,崔碧城把冉庄里面的高龄老人都请来了,同族同宗的,七、八、九叔公,还有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十里八乡的读书人,风水先生,唱戏的,修真的,还有几个游方的和尚与老道,外加一个从西疆过来的信火神的一个摩尼教徒。一共小一百号人,乌泱泱的围了水泄不通。

崔碧城抱拳,“各位父老乡亲,七、八、九叔公,不孝孙崔碧城这下有礼了。碧城在外多年,又是小辈,一些家乡风俗都不太明白,今天是我祖父大殓,祖宗规矩不敢忘,也不敢有丝毫的含糊。今天请父老乡亲过来,就是请大家在旁边参详参详,要是有一丝一毫不符合祖宗规矩的,还请大家不吝赐教。来人,奉茶!”

于是,崔家小厮鱼贯而出,搬着椅子,端着托盘,里面并排放着茶碗。

早有人把椅子摆了几个回合,又照顾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落座,并奉上香茶果品。

冉庄那边的人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看热闹看热闹的,还有人好茶好吃的伺候他们看热闹,于是大家纷纷异口同声说崔碧城是孝子贤孙,其实内心偷偷骂他是傻蛋、蠢货,白给人好吃的,还让人看热闹。

冉庄人都知道,老崔家有钱,有的是钱!

那银子就跟不要钱似的,乌泱泱的,一片一片的。

这次下葬的是崔家老太爷,陪葬的东西肯定都是一等一的好!

像个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之类的都是小意思,肯定还有一些稀世奇珍让大家开眼界,诸如什么穆王车马,文王八卦,西周九鼎,金缕玉衣,没准都能见上一见。

众人就这么眼巴巴的伸长了脖子瞧着。

崔碧城就在众人面前,慢条斯理的为我外公入殓。

寿衣是好料子,上面绣着来世五福图,鞋子,袜子都是上好的丝绸,穿着也舒服,等把脸洗干净,梳理好了头发,又把寿衣穿好了,这才盖上薄被子,装入棺材中,钉上丧钉,棺材钱有一个和尚一个老道,一个念大悲忏,能消灾解难,超度亡魂,一个专心打醮,解怨洗业。

末了,崔碧城又跪下,规规矩矩的磕了头,这才站起来,对着那些人问,“可好?”

众人痴愣了。

崔碧城做的每一项都符合祖宗规矩,就是……老崔家那么有钱,有的是银子!怎么给老太爷入殓什么值钱的陪葬都没有?

要说不孝,可是什么规矩都不差,要说孝顺,这个,值钱的陪葬呢?

等着我外公的棺材放在清凉寺之后,整个冉庄就开始沸沸扬扬的说,他们老崔家估计也没什么钱了,连给老爷子的陪葬的玉器都没有,有人又说,我们家只有几亩地,请了几个长工,可是千年我爷爷下葬的时候还埋了一套玉酒器呢,崔家太小气了。

崔碧城摇着扇子,望天说,“传去吧,传去吧。入殓都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的,干干净净的,让大家都知道,老爷子的墓里面什么都没有,省的他们一直惦记着,以为里面有好东西,将来要是那个不长眼的挖到里面,那我们就倒霉了。”

虽然说崔家的丧事做的很节省,也不招摇,可还是有不少人过来吊孝,凑热闹的。一个礼部的小书吏专门送了一篇一万多字的诔文,还有一个翰林院的编修过来,愣说他找到了崔家的族谱,说崔家是鹤玉王时期的名臣内阁宰辅崔珏的后代,祖上也是四世三公世家,名门王族,王侯将相的,只是后来子孙没落了,所以才在冉庄耕地读书,不过说到底,也没有没落到哪里去,毕竟一直算是‘耕读世家’。

我就纳闷了。

我外公是卖猪肉的,也就是做小生意的,他祖上一直是上无片瓦遮雨,下无立锥之地的长工、伙计、贫雇农。唯一一个出点名的还是一个劫道的,怎么就成了鹤玉王朝的名臣崔阁老的子孙了?

再说,崔家不是被灭了十族,根骨无存了吗?

简直莫名其妙!

崔碧城也不说话,一一笑纳。他还请了和尚老道过来念经,吟唱的声音此起彼伏,说这经书不止给往生的人消除业障,也是为后人祈福的。

我是代我娘,还有我爹过来吊孝的。他们身份太贵重,不能过来,所以 就装作异常悲伤的过来哭灵,顺便在清凉寺住几天,这里山清水秀的,正好喝酒钓鱼。

我就坐在大石上,看着那边插着的鱼竿一点一点的,似乎有鱼儿咬钩,我也懒得去扯,只是平躺在这里,用扇子遮挡住脸颊,晒着太阳。

“嘻嘻,这里有水,清净的很,小姐,快过来瞧瞧!”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又来了一句,“呀,这还有个活物呢!躺在石头上,还用扇子挡着脸,就不知道长的俊不俊?”

我听着直皱眉。我把扇子拿下来,坐起身来,扭头看见一前一后两个姑娘从林子中走了出来,前面那个梳着两个抓髻,束着银铃,后面跟着的那个姑娘要端正秀丽的多,身穿彩裙,外面却披了一个黑色的薄丝披风,饱满的瓜子脸,琥珀色的眼睛,令人目眩的美貌。

罗夫人。

那个像足了阿伊拉公主的少女,拥有白夷血统,却红透雍京的昆曲名角,罗夫人。

我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她?

她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巧遇,还是另外一个陷阱?

我不说话,看着他们。

罗夫人像是根本不认识我,她看了看我这边,又看了看我身边的鱼竿,像有些为难的样子说,“稚儿,这里有人。”

她的声音真好听,温婉而静幽,像是用水把人间的烟火气都磨净了。

“怕什么?我们就是在这里洗一下手而已,刚才吃的桑葚真甜,就是太红了,手指都染了。小姐,不要怕。”说完,那个小丫头先走了两步,在我面前一叉腰,指着我,“诶,我说你,你把脸转过去!不要看着我们小姐,我们小姐要洗手。”

我还没有说话,罗夫人就叫她的丫头,“稚儿,不能无礼。公子,打扰了。”

后面一句是对我说的。

她走到溪水边上,摘下风帽,她的丫鬟把她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一双纤细修长如葱一般的手,这样的手压入冰冷清凉的溪水中,像冰玉雕成的一样。

我眼前的少女,拥有和阿伊拉公主相同的容貌,不同的眼睛,更加年轻,更加风情。

她的声音那么贞净,让人很想象那花一般美丽的背后,还有什么阴谋。

只是,她的脸,天生在雍京就注定了要被刻在阴谋里面。

哗啦哗啦,那个小丫头洗手的时候动作太大,把我的鱼儿吓跑了。

“哎呀!小姐,您快看,这里有鱼!是活的!”

她兴奋的指着水面,高声笑着,像一个小孩子。

罗夫人的手帕被她弄松了,顺着水流,一点一点的飘远了,罗夫人这才有些懊恼的低着头说,“这可怎么好,怎么擦干手指呢?今天到山里走动的人都是讲究的人,不能弄脏衣服。”

小丫头过来,冲着我说,“喂,把你的汗巾借一下,这有二钱银子,你自己去买个更好的。”

我没有给她们汗巾,也没有拿她们的银子,我只是继续躺在这里,看着我的鱼竿望天说,“现在山风大,你们把手就这么支着,过一会儿那些水珠儿就干了。”

“你!--”

小丫头气的直跺脚,“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

我心说,更小气的就在山顶的清凉寺里面做法事呢!

最后,我也没再说话,她们走了。

等我回寺庙的时候,正看见小安侯、东平郡王孙、袁将军下堂妻生的小世子,还有几个和崔碧城混的不错的不成器的贵戚世子都在,他们面上是过来哭的,其实各自都带了美色游春。一干人,莺莺燕燕的,他们又见崔碧城的脸色不好看,想着不好多呆,就随着哭了几声,放下银子,也没有吃茶就离开了,我看见那群人中,就有罗夫人和她的小丫头在。

崔碧城把催泪的生姜放进袖子里面,找了空,这才到后膳房,他看着我站在矮凳子上,从后山墙的小格子窗口向外面看。

“你干什么?”

他叫了一声。

“嘘……”我发了一声,这才从矮凳子上下来,问他,“刚才来的那一群人,里面有个女人,穿着彩裙黑披风的那个,你见过吗?”

崔碧城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那个女人是个昆曲名旦,你帮我查查她的出生来历,最后事无巨细,连她小时候尿床不尿床都查一下。”

崔碧城一嗤鼻,牙缝里面蹦出啦一句,“你有病!”

我斜了他一眼,“我告诉你,那个女人不简单,你知道她长的像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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