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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他哥(140)

文湛静静的听着。

我,“他们说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文湛这次连哦也没有哦。

转过红莲池,前面就是西苑,始建于鹤玉王十年。

大正宫雍京西苑是最为华美的皇家园林之一,雄踞整个大正禁宫几乎一大半,周围一百五十余里,西苑有一个水深三丈三的太液池,风景艳绮罗。从东山那边伸出来一块半岛,直插太液池,这里三面临水,波光明灭。岛上建了三十二座亭台楼阁,风格纤巧,不像大正宫那么死板端庄。据说当年建成之时,内阁宰辅张相还亲自写了个条幅‘山水之隽,结构之秀,冠绝古今’,就挂在当时的芭蕉亭上。

要我说,这个张首辅也忒狂并且忒没见识了些。

西苑是从鹤玉王时代开始修的不假,西苑在那时只不过修了几座殿宇,挖了一个大池子,可是后来四百年间,我爹,我爷爷,我爷爷的爹,我爷爷的爷爷……他们以乞丐吃红烧肉的热情大兴土木,一代一代扩充殿宇。不说别的,只说我爹修真的那个紫檀经舍,正殿的每一根柱子都是从云贵山里运来的稀世之珍,市价白银七万!

前面看到紫檀经舍了,我对文湛说,“你回去吧,这就到了。”

文湛淡淡点头,然后低头在我的额角亲了一下,我本能的想要缩头,却硬生生的杵住了,梗着脖子,却低着头。

文湛忽然说,“承怡,出什么事了?”

我咬了咬后槽牙,硬着说,“没有。”

我真怕他继续问我,到时候我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只是伸手把我的头发向耳后别了别,这才说,“没有就好。”

紫檀经舍传来几声敲打玉瓮的声音,隐约似乎还有李芳助我爹敲木鱼的梆梆声。

我说,“那我走了。”

“好。”

我见他似乎也没有想要说的,扭头走了,谁想走到第十步,文湛忽然喊住我,“承怡。”

我又走了回去,问他,“怎么了?”

文湛叹了口气,这才说,“承怡,很多事情我不能多说,不过崔言的事,你应该让崔碧城听从父皇的意思,这是为他好。二十多年前南镇抚司的事情牵扯到一个人,这个人叫赵汝南……”

文湛又停了一下,他的眼睛透过我,看着我身后的紫檀经舍。

“如果他的事情被掀了出来,皇上不会放过他,裴家……也不会放过他。”

“承怡,也许我骗了你很多事,可,这事关系到崔家的身家性命,我不会骗你。他们家既然死了那么多人,就不能让剩下人再继续死下去。我不是为了他崔碧城,我是为了你。”

我一愣,“裴家?这件事情和裴家又有什么关系?”

文湛抚了抚的我的脸颊,才说,“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好。承怡,父皇不喜欢我,因为,我的母亲姓裴。”

他的眼神那么柔和,柔和到了哀伤的地步。

我结巴的说,“你说什么呢?父皇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是他唯一的骄傲。”

太子笑了,不过他这次的笑容已经看不到任何的伤感。

他的笑容很干燥,“我不是他的骄傲,我甚至不能算是他的儿子,只是他为了江山生出来的一个太子,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

然后,他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承怡,无论发生了什么,请相信我,我爱你。”

第145章

文湛的话让我如鲠在喉,辛辣无比,我想,我能做的只有呵呵傻笑,可是在文湛愈加深沉的眼神中,蜕去那层轻松,我以一种莫可名状的心情回答他,“我知道。”

我知道他的心,我也知道他真的爱我,我更加知道为了这段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感情他付出过什么,可是……

无论他怎样不愿意承认,我依然是他的哥哥,亲哥哥。

当噩梦一般血色斑斓的往事消退殆尽,在我眼中,心中,还有记忆中的眼前人,依然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六弟。

也许他并不知道,自从我拿了他的生辰玉佩,我就没打算让他一个人下地狱,要是真到了那一天,我陪他上路。

可是……

如果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可以避免的呢?

就好像一个被种歪了的萝卜,不一定非要等到它歪的连萝卜缨子都垂到地上了,萝卜都贴在泥土上糠掉了才把它拔出来,刨个坑郑重其事的埋了,我们可以从一开始就把萝卜拔出来,切吧切吧,炖汤包饺子吃。

我终于看到了我的亲爹。

我被他着实的吓了一大跳。

就在紫檀经舍里面,李芳把一件黑色的袍子挂在红木架子上,我爹念完了经,就从那个莲花坐垫上挪动尊臀,一步一步下来,他走到那个袍子面前,弯腰,伸出手指,把袖子角上的一根闹出来的线头扯了下去。

这袍子绣工精致,可这是我爹旧年穿过的衣服,我打量了打量那个尺寸,比我爹现在的身量要瘦一些。

李芳在一旁说,“这件衣袍还是凤化二十七年制的,当时蜀中进了几匹川缎,陛下看的顺眼,就拿了一些做袍子。”

我爹点头,又看了看这个袍子,这才说,“承怡,你也过来看看。”

我凑过去,装模作样的看了两眼,却马上被罕见精妙的绣工吸引。

其实这个袍子是我爹平时起床漱口吃白面馍的时候穿的,因为不是朝服,所以绣的花纹就比较简单,就是普通的仙鹤祥云图,那个仙鹤绣的很仙风道骨,那些祥云绣的也不赖,远看像绵羊,近看像棉花糖。

我恭维道,“这绣工真好,比崔碧城他们的江南制造局弄的什么五彩缎好多了。看看这只仙鹤绣的多实在呀,这针脚,这绣工,把一个仙鹤绣的栩栩如生,我估计加开水一烫,拔了毛,刷上甜酱就能架火烧烤了。嘿,我都能闻到香味儿啦。”

我爹对我嗤之以鼻,“傻儿子,你懂什么?这针法是原本失传已久的‘无缝天衣’,太祖的龙袍就是用这种针法绣出来的,据说是九天玄女亲自传授的针法,没有天大福气的等闲人是碰不得这样的衣袍,别说穿了,就是看一眼,就会闪傻眼睛。”

我觉得我嘴角有些抽搐,就问他,“爹,这是谁忽悠你的话,你还真信?”

话说,我爹号称旷古罕见的伟大帝王,猛人如云的大郑王朝第一聪明人,冲龄登基、驭极四十年、礼乐征伐皆出自于他,以太子文湛俊美无铸的相貌,深不可测的城府,磐石般坚不可摧的野心,在他面前都只能算一颗幼小无辜的豆芽菜,按说他已经可以牛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神鬼莫测,可我这个牛爹,怎么就偏偏总被一些连我家二狗子都不相信的鬼话骗呢?

我爹从小到大,确切的说是长到二十一岁,他愣是没有吃到过一口鲜桃,蜜饯桃和糖水黄桃到经常吃,他没有喝到过一口当年的新鲜茶叶,喝的都是两年、三年的陈茶,他也没有吃过西疆进贡新鲜葡萄和哈密瓜,那些东西都进了当年的内阁大学士、当年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还有雍京各处的能人肚子里了。

当时御膳房有个说法,不能让皇上吃那些时令新鲜的东西,要是他吃顺了口,大冬天想要吃新鲜的桃子,那不是要了执掌御膳房的那个家伙连同他家里八十老母,三岁嗷嗷待哺幼童一家老小的命吗?

所以一直到我都生出来了,他还以为桃子生出来就是蜜饯,把蜜饯泡到水里就是糖水黄桃。

这次也一样。

要是真有什么九天玄女的无缝天衣,那就根本用不着针线,仙女手一指,凭空就能生出一件五彩华服来,光芒万丈,还不用洗,既不用一针一线的浪费功夫,也不用点灯熬油的浪费灯油钱,即使穿旧了穿脏了也不用抖灰尘、皂荚水泡,那个仙女吹一口仙气这个袍子就又光鲜亮丽,灼灼其华了,还用的着像对待心尖一般的小心收着,颤巍着手指轻轻扯下毫不起眼的线头了。

谁知道我爹却说,“信不信的,别人这么说,我这么听着就是了。”

我点头。

雍京今天格外冷清,又格外热闹。

那边老三等着娶媳妇拜天地进洞房,老崔想着拉关系走后门把他爹死亡的真相查出来,太子为了军权连美男计都用上了,我爹还在这里不咸不淡的念经看旧衣。

我问他,“爹,今天三弟娶老婆,您说我去不去喝喜酒,要是去了,要不要送礼?”

我爹没说话。

我接着说,“要说光景好,送他一份大礼不算啥,可这几个月我在南方做点小买卖,手头紧,老三偏赶上这个时候办喜事,我就有些抓瞎。要是不送吧,外面又开始传我们兄弟对着掐的谣言,这要是送吧,礼太轻了我又不好出手,要是重礼,不说三弟愿不愿意接,我也送不起呀。爹,您给我拿个主意。”

我爹摆了摆手,“行了,你别在这里哭穷了。”

我,“爹,瞧您这话说的,我哪里是哭穷呀,我是真穷。”

我爹冲着李芳一努嘴,李芳好像我爹肚子里面可心的小蛔虫,马上过来,双手小心翼翼的把我爹的旧衣从那个木架子上取下来,然后好像一个穷人捧着一袋子黄金一般捧到那边的莲花法垫上,再恭恭敬敬的叠好,装入一个檀香木的盒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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