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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他哥(147)

他对着这个小宦官一努嘴,“我说,你们不能换几个能用的大师傅?凤丫头嫁人生娃之后手艺越来越稀松了,做的菜都跟寺庙里念经的和尚吃的一样,淡,都能淡出鸟来。模样好看不垫饥,老楚,你吃了这么多年,还没被饿死,算你命大。”

小宦官刚进宫不过三年,原本干杂活,后来托了一个同乡告老回家的老太监的门路,今年刚被选出来到尚膳监伺候内阁朝房各位大臣的饭食,而今天则是他第二次到这里送饭。他不认得这个人,看着面生。

眼前人白净的脸,清淡的眉,笑起来咪咪眼,好像自家门后那只总也睡不醒的懒猫,左眼眼角下面有一粒朱红色的泪痣。

这个人不是内阁那几位阁老,也不是常在朝房走动的几位侍读学士,他没有穿紫蟒,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袍子,不是上用内造的,不是朝服,就是一件平常在家穿的常服,一个外臣在大内穿常服,真是咄咄怪事,所以那个小宦官怎么也看不出个门道来。

小宦官心说,这是哪里来的不知轻重的随口乱说话的家伙,居然在首辅楚大人面前说御膳房主厨凤晓笙的坏话,还穿常服,小宦官在心中盘算着。他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你在心里偷偷骂我什么?”

“啊?……”

小宦官摆好碗筷,忽然看见那个坐没坐样,吃没吃样的家伙手肘支着八仙桌笑眯眯的看着他,那个样子好像刚睡醒的懒猫发现了一个绒毛线团,于是伸出他的小肉垫逗逗那个绒毛团子。

小宦官连忙说,“没,没有。”

“行了,你别逗他了,他那么点年纪,还是个小孩子呢。”

这时,旁边的楚相吃完了面,一旁侍候着的小太监赶忙递过来热布巾让他擦手擦脸,他起身过来,对小宦官说,“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那个人却说,“我是看他可爱才逗他的,老楚,你别说,他这个摸样让我想起来当年的黄瓜,那个时候他刚进宫,也是这么个俊秀摸样,还总是低着头,斯文着呢,哪里像现在,整个一个流氓!”

“是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

话音未落,朝房正门的帘子一掀,进来一个人,身穿大红色锦绣长袍,小宦官一看,差点直接跪倒,进来这个人正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大太监黄枞菖。

这可是后宫几万太监的顶尖人物,小宦官惴惴的,他平常别说面对面的和司礼监的人说话了,就连向人家叩头问安,都要跪在一大堆辈分高一些的宦官后面,今天这么近的碰见了,他下意识就想跪,可忽然一想,旁边还有个内阁大学士呢,跪了这边那么就不好行礼了。

正犹豫着,就听见黄枞菖对他说,“饭菜都摆好了?今儿个天冷,你先回去吧,这里一会儿我让别人收拾。”

小宦官连忙低头,道了是,就退下了。

临出门的时候听见黄太监罕见笑呵呵的说,“我说今天怎么耳朵根子发热,右眼皮一直跳,原来是贵客到了。王爷好久没进宫,想死我了。”

“哦,原来是位王爷。”

小宦官心中点了点头,可马上疑惑又来了,这位王爷,怎么不穿修龙的袍子呢?亲王进宫面圣不都应该穿朝服吗,怎么这个王爷穿着常服就来了?他不怕君前失仪吗?

那可是大罪哦。

“得了,别跟我来这套。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一来你右眼皮跳那是好话吗,敢情我成了灾星了。黄瓜呀,你怎么到内阁朝房来了?”

“今天楚阁老当值,奴婢也当值。楚阁老票拟,奴婢批红。王爷怎么来大内了?”

“哦,我昨天刚回京,今天过来瞧瞧,可是皇上一直在微音点召见兵部尚书,谈的是东海用兵的事,后来听说老楚今天当值,就用他的小御膳房做了碗面条给老楚送过来,你看他天天在内阁操劳,你们司礼监也不管管,不给做点好吃的,都饿瘦了,看着让人怪心疼的。”

楚蔷生忽然插话,“成了,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皇上那边应该谈完了,你快去吧。”

“别赶我走。”蓝衫人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楚相对面,“吃了我一碗面,快点给我出个主意。文湛他又不是十七八岁,满脑子除了那档子事不想别的,你说说,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这么个毛病,就好不了呢?每天晚上都折腾,还不让我睡,这么下去,估计活不到三十岁,我就要挂掉了~~~~~~~~上个月我跟他吵架,这才有空跑到山东泰山玩了一圈,玩的真好,夜里清静多了,我睡的也多了,你看,我的脸都变的圆了。可我也不能老这么着出去转悠,我还是住雍京的时候长,住在雍京就得回大内住,蔷生呀,你得给我出个主意,治治他这个毛病。”

楚蔷生一挑眉,“我没主意。陛下正当盛年,龙精虎骨是社稷福气。”

黄枞菖凑了过来,一脸的笑,极其猥琐,他呲着大牙说,“王爷,您跟奴婢把晚上的事儿仔细说说,奴婢给您出个主意?”

蓝衫人和楚蔷生同时望天。

一会儿,楚相才转过脸,略微惊讶道,“原来是司礼监的黄公公来了,有失远迎,黄公公是几时来的?方才怎么没有见到你呢?”

黄枞菖瞪了楚蔷生一眼,爬在八仙桌上不说话,他愤愤不平的嚼一勺鱼片。

楚相又道,“王爷,这是天家私事,不是做臣子当说的,这天气凉了,您该回去了。”

蓝衫人耷拉着耳朵站起来,“死蔷生,白吃了我的面还不给我出主意。以后不给你吃面了,哼。”

那人揣着碗就要走,楚相咳嗽一声说,“诶,王爷,您拿错碗了,您的碗在那边,您拿的是内阁多宝格的摆设,是柴窑的极品,现存世仅此一个,还请王爷高抬贵手,饶了它吧。”

“啊!楚蔷生,我恨你!!~~~~~~~~~”

那人放下柴窑碗,气冲冲的掀帘走人了。

呼,身后刮起了白毛风。

承怡回寝宫的之前,一直躲在大柱子后面哨探着,结果看到宫门大敞,文湛早就回来了,他早已沐浴更衣,穿着舒服的便服坐在八宝琉璃灯下看书。看着看着,也不抬头,就对着承怡藏身的柱子说了一句,“进来吧,外面冷。”

“……”

承怡左右看了看,这才一步一步的蹭了过去。

文湛也不抬头,就是看书,他的手指轻轻的翻过一页,眉间微微蹙了起来。

要说,这个文湛在做太子和做皇帝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承怡也说不上来,有些地方好像变好了,有些地方好像变的更恶劣了。就比如他那张面瘫脸,再加上那种冷冰冰的性子,原先做太子的时候是冰块,现在是冰窖,呃,顶多是一个温和的冰窖。

承怡正在这里自己胡思乱想,文湛把手中的书合上了,微笑着说,“饿不饿,我让他们给你煮了碗酱醋面片,驱寒的。吃一碗?”

“好呀。”

承怡连忙点头,然后他抻着脖子看了看文湛手中的书。

令人惊奇的是,文湛手中的书居然不是什么经史子集,而是现在坊间最有名气的无聊才子兰陵空空子写的武侠话本《持剑一笑万山横》!

故事说的是昆仑圣教教王殷忘川平定内乱,收复圣教的英雄事迹。

承怡忽然有些牙疼。

承怡在民间生活了很多年,因为当时有小孩子需要照顾,所以每天睡觉前都要讲故事。饶是承怡能白话,日子久了肚子里的油水也会灯枯油尽,所以平日讨生活之余,坊间流行的那些话本什么的,他能看的都看遍了。

他最喜欢看的是《樱桃唇》《柳叶眉》之类的艳情故事,不过那个不能给小孩子讲的,所以他也看别的,诸如传奇、惊案和神仙鬼怪狐狸精之类的,武侠的只看这个兰陵空空子写的,因为这个空空子似乎对昆仑殷忘川颇为景仰,写的所有话本都是围绕着殷忘川的风流韵事和英雄事迹,既传奇又香艳,颇得众人好评。坊间空空子的话本几乎是洛阳纸贵,一本难求。

承怡回宫之前,空空子的话本能看的他都看了,这个《持剑一笑万山横》是新出的,他没看过,于是他捻着手指翻看一页,就看见上面写着:“……教王殷忘川劝眼前这个不要命的少年放下屠刀,他说:‘人是人他娘生的,你活这么大不容易,你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你要是死在我的剑下,那会白白浪费了多少年的粮食,圣人曾经曰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人一命省造十三级浮屠,……’”

然后再翻过四页纸过后,少年终于被殷教王的话感动的痛哭流涕,弃刀下跪,最后空空子还来了一句总结,这就叫少年人不识英雄汉,殷教王苦劝弃屠刀。

承怡囧。

文湛在旁边说,“我不知道他还有苦劝人回头是岸的本事。”

“怎么可能!?”

承怡大叫,“那个家伙根本没有耐心,遇到这样的事情直接杀人了,对他来说,让他拔剑比让他说话轻巧多了。”

“是这样。”年轻的皇帝陛下轻轻说了一句,“承怡,你很想他吧。”

承怡手肘支在桌面上吃花生豆,闻言抓了抓头发,“也还好,他这个人不太容易让人想起来,也不太容易让人忘掉。总之是个奇怪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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