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119)

云微漾默默看了五秒，关了网页。

相比较她的冷静, 网上两人婚事有变的信息已经甚嚣尘上了。然而又有媒体放出君东临和云微漾出入君家老宅的照片，也算是变相辟谣，表明两人婚事板上钉钉无可撼动。

“昨天小蔷生了病，我带她去看医生。”君东临这样解释道。

云微漾却抬起头来优雅地问道：“她现在没事吧？”

君东临定定看了她半饷，见她一脸社交礼仪式的关切，忽而一笑道：“她没事了。”

“哦，那就好。”她低了头继续啜饮着咖啡。

云蔷昨天被发现服用大量安眠药，幸好发现得早，及时洗胃，否则……然而便是这样的原因，他却也不能告诉她，怕她有心理负担。

他怕云蔷真真正正成为隔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虽然事实上，他们中间确实已经隔了太多的人和事。

然而看到她这样的眼神，那样社交式的随口关心，他忽然觉得或许她根本不关心这一切。

本身他们的婚事，就不是因为相爱。

君东临极力要瞒住这件事，却到底云微漾还是知道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会来拜访自己，在这样的时刻。

那一瞬她甚至有些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然而颜教授的一席话，却终于让她无处安放的手足渐渐安静下来，连同她的整个人，安静下来。

“云小姐，抱歉在这样的时候来打扰你。我所受的教育告诉我前来打扰你是非常不礼貌非常冒昧的，但是请原谅一个母亲的心情，当她得知自己的女儿想要自杀的时候……”

云薇准备给她泡菜，乍闻此言，手上一颤，热水浇到了手指上。因为背对着颜玲玉，无人窥见那一瞬她疼痛欲泣的表情，然而又因为某种极致的克制，而没有惊叫出声。

十指连心，阵阵热痛。然而她的心却十分安静，心如同那在沸水中翻滚的茶叶一般，在经历了翻滚旋转之后，终于尘埃落定，在水中展现出最脆弱却也最舒适的状态。

“颜教授的意思是？”她侧首问道。

“小蔷这孩子原本十分活泼开朗，但自从发生了一件令大家都十分遗憾的事后，那件事让我失去了我的小女儿，而她也因此得了抑郁症，之前借着求学为名一直在国外接受心理辅导。”颜玲玉还是一丝不苟，她浑身上□□现的都是一个有骨气的知识分子应该体现的风度，然而因为一双女儿的事，她如今说话都带了一丝悲戚。

云微漾听她说着这些，慢慢捂住了自己被烫伤的手指头。

“我很遗憾……”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慢说着。

“本来我无论如何都不该来找你的，但是如今我只剩这样一个女儿。所以，今天腆着老脸上门来了……”

云微漾听她这样说，面有不忍，闭上了眼睛。

“您希望我怎样做？”

“小蔷生病之后对她哥哥的依赖比以前强多了，东临也为治她的病费心费力，我希望，我只是希望，在你们准备婚礼的时候能让东临多多陪伴小蔷，等你们结婚了，大概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知道这个请求非常无礼……”

“颜教授，我理解您的一片爱女之心，我也非常体谅这种心情。所以东临去看望云小姐我没有任何意见。无论婚前还是婚后，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望照顾云小姐，他对云家的今天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你不必请求我，我对此并无怨言。”云微漾坦然地耐着性子说道。

颜教授多么骄傲一个人，轻易不求人，这样的事放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然而云薇身亡之后云蔷病发，终于成了压垮了她骄傲清高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怎么会拒绝？怎么舍得拒绝？

“谢谢你。”颜教授的眼中似乎有东西在闪烁，云微漾忽然发现她一直挺直的身板不知不觉居然佝偻起来。

她们长大了，她自然老了。

“颜教授，请喝茶。”她转过身来把茶端到她的面前。

“谢谢，我该走了。”

云微漾也不留客，只是按照平常的礼仪送走了她。

她回头看着那杯茶，看着那些茶叶又蜷缩在一起，看那白水被染成碧色，不由想着世事如水，他们都已非当初模样。

云蔷那样好强外向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患了抑郁症想要自杀的女人？

自己的母亲这样骄傲清高的人，怎么会低声下气向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外人提非分之求？

而自己，明明父母俱在，却无动于衷至此，只任由他们凭吊她的离去，只任由一切事由慢慢在她面前打成一个死结。

君东临后来来找她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听说云蔷不怎么好，你其实不必顾及我这边，可以先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