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我走。”
周欢气结。
自己一时好心，和这个孩子搭讪，结果就惹到这么一个大麻烦。
他拒绝，“不行。”
然后他拉自己的背篓，孩子不放手。
“你放手！”
“不要！”
世子显然是已经被宠坏了，他固执的抓着周欢的背篓，就是不松手。
而周欢……
看着孩子那个样子，世上恐怕根本就没有人狠下心肠，去伤害那个孩子吧。
他实在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好吧，你松手，我就背你下山。”
周欢甚至忘记，此时，他其实可以和世子谈一些条件的。
比如……不要再买他们的宅子，比如……治好母亲的病。可是，此时的周欢太年少，也太善良，他还不善于利用别人的弱点和别人谈判。
孩子松手了，周欢把背篓上的带子抽出来，捆绑在自己的腰间，然后他的后背对着孩子，说，“你上来吧。”
他的手又碰到孩子的脚踝，却好像碰到火一样，连忙躲开了。
孩子手脚并用的爬到周欢的后背上，就这么被他背着，周欢的手还搂着世子的腰间。
周欢忽然说，“你不怕我这个下贱的东西沾污你吗？”
世子不说话。
周欢以为他不想说话，他也不想多问。他专心看着脚下的路，这里碎石横生，他怕不小心踩空，这可是两条人命。
世子的手揽着他的脖子，周欢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到脖子上有些温温湿湿的感觉，好像是那孩子的呼吸，他脸颊就贴在周欢的脖子上，而他的呼吸就在周欢的耳边。
……好香。
不是女子脂粉的香气，也不是男人用的熏香。
而是，一种极其清淡的草药的香气。
戎商向前凑了凑，就着月光，他清晰的感觉到少年的味道，还有，少年的头发挽了起来，可是他的脖子上却有一层非常细非常细的毛发，看上去柔柔的。
世子凑了过去，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还是草药的味道。
少年似乎就是生长在深山中一株干草。
全身都是甜甜的味道。
“你想干什么？”
感觉到身后孩子温润的舌尖，周欢差点就把他直接扔到悬崖下面去。他想要扯过戎商仔细问清楚，却感觉到那个孩子就把脸颊贴着他，呼吸安静起来，他……竟然睡着了。
这个孩子让周欢，首次生出浓浓的无力感觉。
周欢讨厌这么仗势欺人的人，可是这个孩子却可以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
第一章 4
终于走到山边，戎商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山地的亭子中，身上披着少年的外衣，还是那样不新不旧的，只是上面似乎有些潮湿。
周欢在那里整理自己的小药篓，见他醒过来，就说，“救我娘亲一命，你想要什么？”
戎商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救她？你又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
“总有些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
少年认真的想了想，“我刚才背你下山，你应该报答我。”
“哼！这话你应该在山上说。我现在已经下山了，答不答应你，在我的一念之间，不是你的。”
“你！”
少年很生气，他又认真的想了想，“要不然，我把你吊到悬崖那棵树上，等你答应我了再放你下来。”
周欢指了指旁边那棵老槐树，戎商看见他近似儿戏的说笑，不以为然。
“哈——”
“真是贪婪呀。如果我今天没有遇见你，你没有遇见我，你不知道我认识的医官可以救你的母亲，你就不会想怎样要挟我，伤害我，进而达到你的目的吧。”
世子在冷笑，周欢感觉，那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岁孩子的笑。
“是吗？那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不应该在我下山的时候叫住我，给你拾鞋子。世子……”
年的手忽然伸出去，他在抚摸孩子的头发，那么冷，那么滑，他根本就不想伤害这个孩子。
然而，他的手中已经藏了一把锋利的薄刀，薄的向一张纸，短小精悍。
那把刀顶着孩子的咽喉。
有些人，是不能给他任何机会的。
“世子，救我母亲一条命，我愿意把我的命赔给你，好不好？”
世子瞪着他，咬着牙说，“不好。”
“你应该在山上杀了我的。”
“不，我不想伤害你。”
周欢感觉到很伤感，他并不想伤害他，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周欢的名字是娘亲起的，就是为了让他欢乐的意思。
“太晚了……”
孩子的眼睛忽然看着别处，周欢手中薄刀一转，用刀背顶着世子，他把世子的身子向自己的怀中一揽，面对着那边阴影处高声喝道，“不要过来！”
而然，那些人是不可能不过来的。
世子被挟持，这是万死不能辞其咎的罪。
周欢没有和真正的高手拼杀过，他过于相信自己的武功，阴影中的那个人仅仅是站出来，长剑在手，他的剑一挥，只是一招劈下的动作，简单，精确，却不需要任何别的多余的招式了。
这是由简单的招式变换成最复杂，然后再精炼回到最简单的状态。
周欢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手中的刀掉到地面上。
他单膝跪在地上，感觉到血已经喷涌而出。
“现在，你还想要挟我，救你的母亲吗？”
世子单纯的仿若邻家的弟弟，那么可爱，那么无辜。
周欢忽然感觉到自己有些愚蠢。
如果自己在山上没有遇到这个孩子，那么即使很困难，可是他依然可以照顾好母亲，艰难却有希望可以活下去。
现在，一切都毁了。
仅仅是，自己在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吹着长笛子的美丽孩子。
他现在，只能希望，自己的死可以消除他们的怨恨，不要连累的自己的娘亲。
周欢一言不发，他却微微的笑了。
他轻轻的摇头。
“可是……我却想救她。”
“周欢……”
世子拿出来一张绢，上面写满了字，是一张卖身契。
一生为奴。
“你签了它，我救你娘亲。”
周欢拒绝了，“不。”
“难道你的所谓的尊严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我没有尊严，可是如果让她知道我做的事情，她会生不如死。她希望我可以读书考功名，而不是卖身为奴。”
“呵呵。”世子轻笑，“那你就去死吧，她也是。你们又可以团聚了。”
“如此……”甚好。
周欢是笑着的。
命运过于厚待戎商，在他这个年纪，他不会懂得别人的痛苦，可是此时的他却下不去手。
周欢，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是如此的美丽，可以让他在芸芸众生中一眼就看到周欢。
就那么一眼，似乎可以经历前世今生一般。
戎商退了两步，他的手指挥了一下，说，“带他下山。”
影子上来，抗起来这个少年。
“世子？”
“送他回去，让御医去医治他，我不想他落下残疾。”
“那卖身契呢？”
世子无所谓，“不签就不签。他是个很好玩的人，我可不想弄坏了。”
那天，周欢在自己的屋子里醒过来，他听见母亲对什么人千恩万谢，他听见了那个孩子的声音。
戎商到他的床边，他手脚并用的爬到周欢的床上，似乎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他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左看看，右瞧瞧。
然后他歪着头看着周欢，“我需要一个书童。我在家里等你。”
他们走了。
周欢知道，自己还是必须去。
二十天后，文王府门前过来一个陌生的少年，既不是显贵豪门，又不是书香世家，他说，他要见世子。
门房鄙视的看着他，然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等着。”
“要等多久？”
“至少一个时辰。”
“为什么那么久？”
门房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是郑天子亲封的文王官邸！从大门进去，一直到世子的书房，最快都要半个时辰，让你等一个时辰算快的，要是不想等赶紧说话，省的我们的人走了一个来回给你传话，你又不见了。”
周欢退了一步，看着这里。
滴水檐似乎在云端。
高耸的白墙，黑色琉璃瓦，彰显了权势的狰狞。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近的靠近这里。
番外——多年后的世子
多年后的世子
……
雍京城里的贵族子弟谁都会在背后叫文王世子一声“黑乌鸦”，可是他们却不会真正小看戎商，或者对他轻慢无礼。
这因为戎商和雍京城的这些贵族子弟都不是朋友，不熟悉，也就无法亲近，更无法无所顾忌的开玩笑。
戎商虽然是外姓藩王，地位尊贵，可他既不结交大臣，也不想认识别的贵族子弟，更加不会和平民百姓拉帮结伙。
戎商每年会在岐山神宫住一个月，在神宫中研修通灵术。一般来说，会是在九月。而剩下的十一个月中，戎商窝在自己的封地里研究星相。他一年难得出一趟封地，也难得见到外人，而更难得是他每年只会对一个人说一句预言，就是“你有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