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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传--飞天(初版+终版)(28)+番外

那是很久之前,夏日的一个午后,一个小女孩闯进了沉寂的东宫。弥江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个站在垂花门下的女孩子,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还有就是如同禁宫太液池幽暗的水一般的眼睛。这些都配合这夏日的阳光,强烈无比刺入弥江的眼中。

女孩稚嫩声音对他说,小哥哥,你是谁?我走迷了,你能告诉我回去的路吗?

“王,神宫那里有折子送过来,两位殿下要多在神宫住一些日子。”

打断弥江冥想的是待在郑王身边多年的太监缎棋。弥江的眼睛蓦然张开,看着远处烟波浩淼,扶动琴弦的手没有停。

而缎棋用他一贯有些尖细的声音说着,“另外那里也有消息传过来,就在神宫祭祀之前,太子和翊宣殿下比剑,翊宣殿下不小心被划伤了左臂。太医局林医正说,伤口不重,好好调养不妨事。”

嘭,上挑的一声断音,郑王单手按住了跳动的琴弦。他淡然说,“知道了,他们愿意住,就多住几天。吩咐太医不离左右就是了。”

后来他看缎棋并没有离开,这才又问,“还有什么事?”

“王,王后想要几株扶风池里的莲花,她说想在自己的朝阳殿也开辟一个池子,种上这种花。”

这次郑王淡淡地冷笑了一声,说,“告诉她,就是朝阳殿的风水不宜多水,那样与五行不和,容易妨主。”

缎棋听郑王这么说,感觉有些意外。大郑王朝历来虽然敬神,却不沉迷,而且各位郑王自幼都是接受正统儒学教导,并不信怪力乱神。缎棋怎么也没有想到郑王这样让他回话。

弥江的琴声又响了起来,他的声音伴随着琴声听上去有些疲惫,“箴王后是妇人,她相信这个,你就这么回去对她说,以后再省的后宫为了莲花而多生枝节。”

郑王这样说是有原因的。

原先只有扶风池有这样的红莲。不过五年前,和苏在自己的别苑建了一个湖面水榭之后,郑王送过去几株红莲。这其实原本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箴王后把这看成是郑王的某种暗示而乱加揣摩,几乎又酿成一场朝政风暴。郑王下令拔除和苏园子中的所有红莲。和苏送回了那些惨败的莲花,但是前一年长在淤泥中的藕却在来年依然开出了绚丽的火红色莲花。

郑王没有理会究竟是和苏违旨,还是那莲花果真如饲亢罚鹜鹾笞源又M跸轮几退蘸螅餐苯拥揭坏篮浅馑闹家猓砸簿筒桓以僮骼耍虑榫驼饷茨:仄较⑾氯ァ?

弥江不想把时间过多地用于后宫这片是非当中,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事情在一个模糊的平衡中,这是最好不过了。

缎棋不敢再说什么,躬身退下,而弥江则继续他的抚琴。

琴声依然流畅,却少了方才的意境,他双手按住琴站了起来,对身后随侍的太监说,“回宫。”随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身后都是连忙跟上他脚步的太监宫人。

月光下,和苏的眼睛如同夜空一般,泛着银色的光芒的背后就是无尽黑暗。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手中是那把从来不离身的飞天剑。

用那种仿佛经历了万般痛楚后才能遗留下来的平静声音说,“翊宣,对不起,等你去了我给你陪葬,……”

说完利剑一刺,……

翊宣以为和苏的目标是自己,谁知道他转了剑锋,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没有余地。

“不要!”翊宣尖叫了一声就醒了,猛然坐了起来,周围没有人。

他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帘幕流苏还有带着白昙花香味的锦被,长长出了一口气。

是梦,一场噩梦。

他已经醒了。

翊宣抬头看窗外,已经是金光一片,早已经是日上三杆。阳光透过雕刻着牡丹花纹的窗棱子射了进来,在大殿的青黑色方正的砖面上刻下斑驳的印记。

外面早就有小太监听见他的声音挑了帘幕走了进来,低着头小声地问他,“殿下,想要什么,奴才侍侯着。”

翊宣定了定神问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禀殿下,已经晌午了。太子说殿下受伤了,而且昨日祭祀大典劳累,不让我们叫醒,让您多睡一会。”小太监一边侍侯着翊宣穿衣,一边说。他口齿清楚,脆生生的声音让翊宣听着脑子越来越清楚。然后问他,“太子呢?”

“在湘巫殿。”说完,那个小太监感觉翊宣怔了一下,马上说,“太子临走的时候是这样吩咐的。他说东宫的侍卫都知道那里,如果殿下想去,随便找人带路即可。太子还说,他晌午就过来,殿下不用去了,……”

话都没有说完,翊宣站了起来,自己穿戴好衣袍,就着青盐薄荷水漱口,又在那些慌忙服侍他的太监手中的痛盆中洗了脸,然后就走出了大殿。

准备的宫点都没有吃。

湘巫殿精巧细致,这里的院落却很深,听说这里是太子的桃花苑,除了和苏没有人能进入到这里。

走到这里来的翊宣看见了站在昊秀远,青色的袍子,腰间悬剑,单手按抚在剑柄上,可以随时攻击。

他看见翊宣过来,躬身施礼,然后打开了苑门,翊宣看见里面是重叠着的粉红色桃花。

迷乱他的眼睛。

他走入这里,慢慢几步之后就看见一个身影站在一株桃花面前。

是和苏。

他穿的是深蓝色袍子,很素,仅在袍襟袖口用金线绣了海浪的花纹。没有束冠,头发用绸带随便扎起,垂在后背,双手背在身后,右手中却拿了一把剪刀,看来是用来修剪枯枝的。

翊宣没有打搅他。

和苏看着桃花,在思索些什么,然后慢慢举起了剪刀,比划了几下。后来他又看了看,慢慢放下了手,还在思索什么。最后他走进了桃花,手起剪刀落下,剪掉了最繁茂的一枝。当花枝从树上落下后,翊烜竟然发现这株桃花增加了原来没有的空灵。

和苏又折了一枝桃花,转过了身子,看见身后的翊宣并不意外。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还是基本的要求呢。

和苏说,“翊宣,上次你折的桃花被我劈散了,折这枝给你。”

他的脸已经洗净了油彩,白净净的,白天看时候竟然有一些清秀。

无论多么灵秀的少年,十八岁一过,肯定会褪去那种雌雄莫变的中性秀美,长出阳刚之气来。但是和苏今年已经满二十岁了,依然如此。

是因为他身体本身的残缺吧。

翊宣有些惊愕,他惊奇于自己想到和苏这样的相貌,还有他最隐秘的心事。

和苏看着翊宣的脸色阴晴不定,并不知道他心里转了这么的心思。他以为翊宣还在想那些天的事情,然后他接着说,“我拿回去吧。插好了你看看,这株的样子还是很不错的。”

翊宣收住了自己的想法,连忙说,“和苏,你折的都好看。就是把木头疙瘩给我,我也喜欢。其实这些都无所谓,我怕我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又是你的利剑,无论是刺向你的,还是刺向我的。”

“我的剑从来不刺向我自己。”和苏淡淡地说。

翊宣执起和苏的手,修长苍白,骨节还有青色的血脉根根分明。他说,“我却总感觉你的手拿着剑,却不稳当,总是有一种把自己刺伤的感觉。和苏,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做噩梦了,我梦见你的剑,刺向的是你自己的胸口,……,我被吓醒了,……”

“没事。”和苏感觉有人第一次这样对他软软地说话,带着哭腔,他感觉自己的心头都有些酸。“没事,那些都是梦,都是虚假的。我还在这里不是吗?还有,……”

“翊宣,你应该是今天中午做的梦,现在到了晌午,我连午膳都用过了。真是个懒猪。”

说完和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伸出手指掐了掐翊宣的鼻子。

就像很多年前他一直想这样做的一样。

翊宣生气地打掉了和苏的手。

和苏哈哈大笑起来。

微风吹了过来,满天都是飘零的桃花碎片。

春天的风暖暖的,和苏感觉自己一向冰冷的手指都有些暖意了。

大郑禁宫,朝阳殿。

殿中一片狼藉,箴王后双眼无神地坐在卧榻上,她的双手还在颤抖。

她干涩的喉咙想叫出来,可是她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今天早上她的母亲进宫来,对她说起了一件关于和苏身世的往事。完全超出她所有的想象,她十分惊恐,她对张夫人说,“要是想保家宅平安,你们一定要忘记这事情。”

张夫人苍老的脸上也是恐慌,她说,“我知道,你弟弟已经把那个老宫人杀了,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但是,……,以后也许会是一个好处,……”

“母亲,这样我们的对手就不是和苏,而是郑王了。”

送走了她的母亲,她的脚都是虚弱的。

天呀,和苏,那个恐怖的人,是魔鬼的儿子。

她极力压制自己的惊惶,但是当她平静下来以后,回味这些年,品到的竟然全是苦涩。

她早就已经过了如花的年纪,她也不再青春年少。厚重的粉还有胭脂都无法掩盖她眼角嘴角的细碎的皱纹。每日清晨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坐在铜镜前,仔细地梳妆,然后等待郑王地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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