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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夜桃花(4)

"莲德,这半年来事情多,新州门户还能守的这么紧,辛苦你们了。"

这话说的像长辈对晚辈,也想官员对下属,还透着一点温馨,让人听了也舒服。

"这都是叶大人督军有方。"

"这话是官面上的话。"

赵莲德有些尴尬,他唯诺了一阵才说,"其实也的确如此。"

叶九天听着笑了两声才说,"我知道你坐在这里不舒服,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敞开了说,就怕被揪住丁点错误。"

"还是叶大人积威甚重,莲德有些发怵。"

"其实叫你坐下就是说会儿话,聊几句,看你跑过来总要喝点水歇一下再回去。"

"这是大人的体贴。"

叶九天看他说话还是这样,也就没有再为难他。

"大人,如果没什么事,我想找空桑出去逛逛。"

"他去庙会了,天不亮就往海边去了。"

下人捧过来香茶,放在赵莲德面前。

"他起的真早,我还是今天早上因为巡抚官邸的人过来,才让我家的人把我从被子中挖出来的。"

叶九天忽然问,"莲德,你们昨天都到哪里闹去了?"

"没有闹,就在桃花院推了两把牌九,就散了,那个时候还不到酉时。"

"我看空桑喝多了回家,还以为你们一起的。"

"本来是一起的,后来他朋友来了,我们就散了。叶大人,既然空桑不在,那我就先走了,现在天色还早,我想也去海神阁那边转转,毕竟这是新州的大日子,比过年还热闹。"

叶九天没有留他,就端茶送客了。

管家过来要收拾茶碗,看了叶九天一眼,就问他,"大人,脸色不好?"

"我还以为空桑和莲德在一起闹,其实这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在一起还放心。要是就空桑自己,他又喜欢喝酒,就他那个喝了酒就发疯的性子我怕他自己闹出事,而且现在,一闹,可就是大事。"

老管家说,"大人,您过虑了,少爷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

"他要是能分轻重就不会打残了吴参将的儿子,落下一个残忍自傲的名声,导致现在军队里面间隙那么大,不好弥补。"

"那也不能怪少爷,那个吴参将的儿子本来就是横行霸道的人,况且吴参将一直对大人也不服,他们都小看大人,也小看少爷了。当时是吴参将的儿子先挑衅少爷的,说他不过是仰仗了神宫的利器才可以建立功勋,还说少爷是废物,不过是运气好,还说有本事就别用神宫长剑,真正有本事的人就是用锈铁都能打赢的。"

"就为了这么几句不着调的话就能动手,可真不像叶空桑了。"

"是,......"

叶九天一挥手,止住了管家的话,他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那个吴家的儿子先骂我是兔子,接着又说叶家军的人都是丧家犬,因为老家被封军占了,所以才跑到新州来避难的。"

"大人,......"

叶九天叹了口气,"这些话呀,不过是人家的口无遮拦,实在是犯不着真动气的。这个孩子,真让人不省心。"

虽然每次叶空桑都管叶九天叫老爹,其实叶九天非常年轻。

他少年得子,如今还不到四十岁,俊美成熟的外表还有着叶空桑所没有的威严和气势,他才是新州多少姑娘的暗恋的深闺梦里人。要不是他平素过于严谨,并且自己也说过‘国家未安,何以为家',新州的媒婆怕不是把总兵府邸的门槛都踏破了。

管家说,"大人,少爷都长大了,别那么操心。"

叶九天听着又叹气,"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操心他,还能操心谁呢?"

"大人要不要再续一房夫人?"

"前些年空桑小,怕他委屈,也就没有动这个心思,这些年兵荒马乱的顾不上,等安稳过了这几年再说吧。"

"大人,少爷都大了,不会委屈的。"

然后叶九天就不再说话了。

其实他是想等叶空桑自己也娶了亲,能顶门立户过日子之后再说,这个孩子总是让人悬着半颗心,一点都没有踏实的感觉。

叶空桑看着眼前摆放的佳肴,忽然心肝疼,他盘算着几天是不是需要自己给人家打杂还债了。

满满一桌子的菜,韭菜海蛎子,辣椒海瓜子,溜肥肠,爆双脆,羊肉火锅,蒸飞蟹,还有不知道怎么打捞上来的虾子和名贵的彩虹鲷,梨花白酒足足有两近,温好了放在一旁。

最后端上来的是两大碗刀削面,配着蟹黄卤,热气腾腾的摆好。

"吃吧。"龙貉当自己是主人一般,完全不客气,这么说完就拿着筷子吃起来。

叶空桑忍了忍,后来看他脸色好一些了,才试探着说,"冥貉,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要不,退几个?"

龙貉不说话,用筷子把桌子上所有的饭菜都动了一遍,算是回答,空桑一看菜是退不成了,很无奈,也就拿起了筷子,想着,不吃也得吃了。

"很食不下咽吗?"龙貉不是很高兴,他忍了忍说,"你那个相好的东西一会我送给她好了。"

"真的?那草儿肯定很高兴。我正想着错过了今天就买不到那么好的东西了。"

"她喜欢什么?"龙貉想着,就是珍珠翡翠也不是庙会的最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是这样的。昌里村有一个老汉熬的棒骨非常有名气,可是昌里不归新州管,所以只有这样的大的庙会他才过来这边,平时都是我翻山过去买他的棒骨的。"

"你很疼你那个草儿嘛。"

"它救过我的命。"

"每一个救过你的人你都能记住吗?"

"当然了,我也不是总是濒临死亡,就那么几次。"

龙貉眉毛挑了一下,好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空桑说,"不过有一个人,我没有太多印象了,当时我的眼睛伤了,看不真切。那个时候新州还乱着,封王突袭,我当时出城玩去了,就在野外,有人要砍我,然后就有一个人从后面把我拉了过去,躲开那一刀,还把我带到溪边清洗伤口。这些年我也想,如果再遇见那个人是不是还能认的出来,不过好几年过去了,也一直没有遇见那个人。"

"你今年才多大,几年前只有十四五岁吧,就可以上战场了吗?"

"战场?我是被无辜困扰的百姓。"空桑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的狼狈,笑着说,"我当时害怕,怕打起来新州一封城,就不能进去了,所以当时不要命的往城门那个方向跑。大家都怕极了,都知道封王龙泱的手段,要是攻不下一个城池,那城外的乡野村民也就别想活了,杀的杀,烧的烧,挺吓人的。"

龙貉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忍不住要替自己的二叔说两句,"其实,封王还算宽厚,除了特殊的状况,......"

"十多年前他在新州屠城,那是因为他的父亲死在这里了,后来他在雍京郊外烧了几个村子是因为想杀新州大将左箴,他要当时的朝廷把所有罪过完全推到守新州而不回防雍京的左大将军身上。这个人啊,咳,......"

一声咳嗽背后有太多的故事。

那段往事龙貉很明白,虽然那些事已经不会有人再次提起。

当年的龙泱还是封二王子,因为当年新州守将左箴太利害而攻不下新州,致使当年的封王龙虞死在新州,所以他派人穿过了朗日雪山突袭雍京,逼着当时的郑王下诏书要招左箴回防雍京。

刚开始左箴不回去,他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他一出新州,封国肯定能突破这里。为了让他一定要离开新州,龙泱在雍京外面用的手段很残酷,弄的怨气沸腾,全民恐慌,雍京就没有另外一个将军可以抵挡突袭,这逼着郑王七道圣旨招左箴回去,左箴抵抗不过,终于撤出新州。

后来的事情对于封国来说很顺利,新州攻下了,而大郑朝野需要一个平息民愤的替罪羊,所以朝野上下一直认为,那个不回防雍京的左箴是罪魁祸首,他不但致使雍京城外百姓受苦,还失守新州,所以郑王就下旨,杀了左箴,而这无疑于自毁长城。

后来空桑吃着面边说,"不说了,那些事说出来让人不高兴。"

"你好好吃,吃饱了我们去买棒骨。"

龙貉还琢磨,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喜欢吃棒子骨,真是怪人一个。

第三夜

新州海神祭连绵七天,最后一天的夜间是火把节。

叶空桑坐在海边的大石上,已经喝的有三成醉意了。

他那天拿着龙貉买的棒子骨回家给草儿吃,草儿这几天吃的太多了,只能躺在自己窝里面哼哼。而空桑又另外打了两斤永嘉清酒回家送给叶九天赔罪,然后他又给老爹捏腰捶腿,好好狗腿一番,老爹瞪了他两眼,也算原谅他了。

第三天空桑找人查了查名字叫王冥貉的封国商人,如果完全差不出任何信息,那这个人就非常非常可疑了。结果有一些隐约的情报,不比别的大胆的异国商人多,也不比别人少。

他的商行做皮货人参生意的,还有偷运一些药材,他们甚至在新州军中也有一些所谓的朋友。送出的贿礼出手很大方,很得官员人心。

"王冥貉,......"

空桑呻吟一声,继续喝酒。

今天的火把节就在新州海边的荒野上,人们围着火堆喝酒,烤肉,还又唱又跳,载歌载舞的,并且在今天的子夜时分会由一个年轻的后生到新州河水中把降魔杵捞上来,重新供奉在海神阁,海神祭就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