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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的蝴蝶(10)

周家三百年的豪门,拥有匪夷所思的严密的家法,在周家人心中,所有祖训,宗法,那简直比天还要大。在过去,曾经有多位周家的子孙因为触犯家法而被逐出家门,或者是在宗祠那里自尽的。

龙泱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些事情听起来很遥远,和自己都扯不上关系,可是眼前?

周离身体那么弱,本来就脆弱的身体再加上长途骑马奔波,如果又被他父亲责罚,那后果真的无法设想。

龙泱转身要走,凤玉拉住他的袖子,“周桥,你做什么去?”

“我回永嘉。”

“周桥,你不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吗?如果你去了,那么事情更不好收拾了。大人是周家如今的家主,而你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周家的仆从,如果连大人都无法反抗的事情,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龙泱甩开她的手,可是凤玉站在回廊的台阶上,看着一步一步走下去的龙泱说,“我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那么迷恋你,甚至到了足已经混淆他的理智的程度了。”

“可是我知道,周桥,你在对他的感情上太懦弱,我不知道你究竟怕什么,我只看到你一面拒绝,一面又情不自禁的往里陷,早晚有一天你会把你们两个都毁了的。”

龙泱握紧了双手。

“在你看来,无法回应的感情就是懦弱吗?那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懂什么是真的感情吗?那不是谁给你的金子多,谁就爱你那么简单。”

凤玉见他忽然回了嘴,格格笑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认为我是只认钱财不认人的女人。其实在观止楼这么多年,我看到的比你多。我喜欢的那个男人,他的父亲是如今的内阁大学士文鼎鸶,而他本身只不过是雍京的名宦公子,他不具备反抗他父亲的能力,他甚至不具备爱我相信我的坚定,所以在必然要伤害他之前,我必须放弃。”A69929A6在见:)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周桥,你缺乏的就是这份魄力。要不选择放弃,要不就坚定的走下去,如果左右摇摆,那么你们受到的伤害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龙泱取了自己的剑,披风和马,他必须到永嘉去。

不然他会疯了的。

凤玉还是不明白,他和周离都具备可以反抗家人的能力,但是他们却拥有都无法放弃的东西。这些不是外人强行加在身上的,而是与生俱来,甚至是自己选择的。

对,龙泱是个胆小鬼,在周离面前是个胆小鬼。

他懦弱,无法面对这样的痛苦,他会欺骗他的爱人,甚至他会给他最深刻的伤害。

可是,此时。

他只想亲眼看看,周离安然无恙。

昙夫人很难受,她见过儿子憔悴的样子,可是还没有见过他这么憔悴的样子。天气越来越冷了,周离穿着白色的丝绸袍子,外面罩了一个软水貂的半袖坎肩,头发没有梳起来,进门的时候摘下的帽子把头发挂乱了。

脸色白的没有一丝的血色,眼睛下面全是清黑色的,脸颊上消瘦的只能看见尖尖的下巴了。

怎么会这样?

她原先以为儿子和周桥在一起会被好好照顾的,谁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怎么会这样?

一向懂事的周离怎么会被那样的人迷惑了呢?

“娘。”

周离把自己的披风递给旁边弯腰等待接东西的侍女。

昙夫人艰难的说,“你爹,在正堂等你。”

“嗯,我知道。”

“离儿,那里还有族里面的几位长老,他们,都很生气。”

周离一笑,“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劳师动众的。有这种功夫还不如去做些正事,也比在本家闲磕牙好。”

“离儿,你这是坏了祖宗的规矩。”

冷冷一笑,却拥了一下母亲的肩头,周离说,“规矩有人立,就不兴有人破吗?”

周离伸开胳膊,让侍女给他换衣服。这一路风尘劳顿,衣服上全是灰尘,要更衣之后才见人。

这种袍子有宽大的袖子,腰间挂佩玉,头发也好好用水梳好。

“离儿,这样的话让人议论不好。”

周离啪的一下子向两边甩了袖子,“理它做甚?”

昙夫人看着这样的儿子,长的已经比她高了,已经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子了,那种可以称为冷静的感觉有些陌生。

“离儿,别和你父亲硬碰,服个软好不好?”

“娘,放心,没你想的那么凶。他们不敢的。父亲是舍不得,而族里那些人是不敢。”

“儿子,你父亲不想阻止你和,……,他只想你娶亲就好。我知道的,这样的事情虽然荒唐,可是不过是小孩子贪玩,这和你喜欢个猫呀狗呀的没有区别,都是玩意儿。”

“娘!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尊重我的感情。”

周离笑了,“娘,儿子一生中能遇见这样的人,是荣幸。”

昙夫人不懂。

她真的不明白。

龙泱日夜兼程,还是晚了一天,当他到永嘉周府老宅的时候,正好看见从这里到祠堂外面的几重院落的大门完全打开。

这天下雨了,江南冬天的雨,缠绵刻骨的阴柔寒冷。

那个人就笔挺端正的跪在祠堂前面,身上是白色的袍子,而后背已经被藤条抽打的伤痕流下的血迹盖住了。

据说,这是因为有郑王的圣旨而往开了一面。

只是打了十藤条,然后在祠堂前面跪三天,除此之外别无惩罚。

龙泱要进去,周家的家丁抽出剑拦着他,而龙泱则第一次在这里,抽出了自己的配剑。

那些人很奇怪,这样的人,……

这么看着旁边,好像俯视大地的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逃妾生的奴仆呢?

龙泱不说话,他往里面走,居然没有人敢进一步的拦他。

昙夫人在祠堂外面的院子中哭的眼睛都肿了,她知道周离撑不下去了,他现在已经快昏迷了。忽然她听见外面有兵器的声音,回头一看,是那个周桥进来了。

她忽然跪在周演的面前,“老爷,离儿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既然不想断了周家的香火,就别再这样了。”

周演的脸色不好看,他知道儿子的倔强,他知道儿子软绵外表下的桀骜不驯,他甚至知道儿子心机和才华,可是他就是不知道儿子的感情。

那么多的人他不喜欢,怎么就喜欢一个男人?

而且是真的喜欢上的这种?

究竟为了什么?

是哪里来的孽缘?

重重叹了口气,“让周桥进来吧。”

这个时候,周离仿佛用尽了最后一口气,软软的倒在雨地上。

龙泱进来刚好抱住他。

是完全冰冷的身体。

龙泱并不想住在周家的老宅里面,他甚至想就这么带周离回封京,可是周离此时甚至太虚弱了。旧日的伤,连日的劳累,再加上新伤,还有淋雨着的凉,这些都纠合在一起,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周离根本走不了。

往日即使小小的着凉都能让他病上几天,现在,龙泱心真的凉了。

周离牙关咬的死死的,根本就灌不进去药。

永嘉这里的大夫都看遍了,可是谁也不能让他把高热退下去。

龙泱甚至开始怀疑,当时周演就打了他这么几下,是不是已经算定了,以周离现在的身体根本就熬不过去。

昙夫人哭的昏过去几次,周演虽然不说话,可是也看的出来他好像老了很多。

龙泱差一点就想掐死他。

用药液给周离擦全身,小心避开他背后的伤,可是这些都没有任何起色。

往日的周离病中也会做怪,现在的他真的好像死了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眼睛一直闭着,死死的闭着,怎么叫他,摇他,他都是这样,没有任何的反应。

会这么失去他了吗?

就这样失去他了吗?

龙泱头皮发麻。

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面对那么对的死人,面对自己那么重的伤,他甚至看见了自己的骨头,可是都没有如今这样的绝望和恐惧。

慌乱中,他终于想起了一个人,他不顾好好想想,马上写了信笺,当传令的鹰飞到夜空上,他颤抖的手才似乎能平静了下来。

如果,他一来,那么在封国内的奸细就会很快追踪过来吧。

他叫的人,是封国王宫太医,林康。

如今世上唯一能救周离一命的人,只有他。

可是,得到的结果,也许还是会失去他。

但是龙泱宁愿这样。

即使分开了,即使今生再也见不到他,即使他恨自己,即使,……

至少他还活着。

至少,周离,还能活下去。

对于三天后来的这个大夫,周家人已经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对他们来说,现在就是拖日子,不过死马当活马医了。

林康用刀刺了周离的几个穴位,把血放了出来,又在他的身上插上了几根金针,并且用了猛药,到了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林康才从周离身边走出来。

这里只有龙泱和他。

“二殿下,他可以活下去。”

龙泱一听,脚软的跌坐在椅子上。

“可是二殿下,相信不久,郑国的探子就会彻底知道您的行踪。”

“我下个月回京。”

林康暗自笑了,他低头说,“静候二殿下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