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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的蝴蝶(19)

双手?

他用的是双手?

龙泱忽然发现,周离的左手可以动了。

他的伤,要好了吗?

虽然再不愿意想起,可是时间还是过去了,明天他就要走了。

龙泱就站在阁楼下面,看着月空。

他还是要走了。

今天周离手上的绷带完全拆了下去,他的手臂上面有伤痕,可是手却是可以动了,林康也说,之后要注意养身体就好。

夕阳要落下的时候,周离低着声音对自己说,“那我们明天就走吧。”

龙泱感觉自己的心要被拧出血来了,最后也只能淡淡回应了一句,“好。”

他甚至不用送周离到雍京,因为郑王已经平定了新州的叛乱,并且,那个郑王现在就在新州。

周离说,只要到新州城外就好。

不用一天的路程,就要分开了。

终于上了阁楼,看见周离还没有睡,坐在床边上,似乎在等他。

龙泱又暗骂自己。

明明知道明天他就要走了,今天能多抱抱他都是好的,偏让自己在外面别扭耽误了那么久,可是,……

能抱着他到天亮有如何呢,他还是会走的。

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让周离躺在里面,自己也躺好,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说了句‘睡吧’自己转身背对着他。

不敢抱他,怕明天会舍不得他走。

周离就在他身后,似乎没有躺下,过了一会儿,周离的声音轻轻的说,“龙泱,抱抱我好吗?”

他叫他龙泱,不再是阿桥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软软的,让龙泱原来以为此生再也听不到了。

“好。”

他转过身,结果看到的却是难以抑制的诱惑的他。

周离的身体完全脱去了,长发披在背后,有些低垂的眼睛,但是还是怔怔的看着他。

龙泱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

龙泱只是伸出了手臂,把周离搂过来,给他压好了被子,轻声说了句‘好好睡吧,不早了’就闭上了眼睛。

自己竟然连亲亲他都不敢。

忽然感觉到周离在吻他,就在他的锁骨上,还是那么青涩的吻,凉凉的,淡淡的,却让他的心上有痛苦的甜。

仿佛叹息一般的声音,“还是胆小鬼,我的胆小鬼,……”

他害怕,他怕自己抱了他之后再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这样的落差太大了,他无法承受。

可是,……

就这样吧,再抱他又能如何呢?

自己失去的已经太多,这种甜蜜之后的空寂剥离又能怎么样呢?

抱住了他,把他压在身下,用平时疗伤的那种药膏帮他展开身体,然后吻住了他,占有他,就这样轻轻动着。

听着他的喘息,他的呻吟,感觉他身体的战栗和快乐。

这比他们之前任何一次相拥都要柔,可是却最让龙泱难过。

终于,一切平静了下来,仿佛方才的火热都是梦幻的。

龙泱抱着他,一点一点诱惑似的亲他。

快心软吧,说你不要离开了,要留下,要和我在一起。

求你了,快心软吧。

亲着他的脸颊,鼻尖,额头,头发,耳垂,嘴唇。

周离搂着他的脖子,就这么放任他亲,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似乎要把他看到眼睛中带走一般。

为什么还不心软,为什么宁可这么痛苦也不心软?

求求你,留下吧。

龙泱在心中无数次祈祷着。

周离忽然拉下了他的身子,主动在他的嘴唇上火热的吻着。

帘幕外面射进来一道晨光。

天亮了。

第十章

龙泱成为封王的第五年,大郑王朝政坛更迭。

内阁首辅大臣周离因为新州战事不利受到政敌攻讦,地位不稳,已经降了官职,后来他敢背负着毁天灭地的罪名推倒了大郑岐山神宫,取出了大郑开国之君文御王的神器,一共一万柄镶嵌了红色宝石的长剑,让新州总兵叶九天组成了一支神话般的军队对抗封王的入侵。

即使这样,周离仍然不能被免去罪责,他于第二年被郑王子蹊罢免官位,据说在雍京自尽。

同一年,郑王子蹊病逝。

封王撕毁了新州之盟,举兵西征。

这些年中,天下就好像盘棋,陷入了对局者的一次又一次的拉据战中。

今天下了雨,封王从宫廷的廊檐下走过,看见空地上放着贮水的两个三人高的镏金龙头大缸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南京的时候,当时周离也在自家的花园中放了两个大大的木桶,装满了水就跳进去玩,扑腾到把木桶弄翻,他从木桶中爬出来,好像一个小蜗牛。

想到这里不由笑了一下,身后一个清静的声音说,“王叔。”

这个时候龙泱才想起来,自己在封京,而周离已经被他亲手送到了新州,自己曾经亲眼看着他上了御舟,亲眼看着他离开这里去雍京了。

龙泱转身看了身后的少年一眼,“我没想到你这么固执。”

“王叔,叶九天一将难求,何况持有神宫长剑的叶空桑部是郑朝最精锐的军队,如果为我所用,他日横扫天下必定势如破竹。”

这个清静的少年就是王太子龙貉,是龙泱长兄的长子,在他成为封王的第二年就册封了他为储君。

本来各部大臣上的条陈要用当年的反间计杀死叶九天,可是龙貉私下对龙泱说,他要自己去一次新州,他想要策反叶九天叶空桑父子,龙泱不想让他去。现在新州情势凶险,而他毕竟是王太子,不能亲身犯险。

“王叔,那种利剑是许多人平生都不敢期望的东西,不能毁了。”

是吗,我到宁愿毁去。

那些长剑,叶空桑部的红色骷髅旗,是周离也许献出了生命才成就的,既然在郑朝那些昏庸无能之辈手中不能尽其所有,龙泱宁可他们毁掉。他不能想像,当周离看到这些东西,成为敌国的利器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

他还会看到吗?

龙泱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王叔。”

龙貉长的很清俊,一个人也是清清静静的,只是这次他少见的固执。

只是,自己纵然心里再不愿意,他还是封王,他自然知道龙貉这样做是最好不过了。叶九天有罕见的军事才华,这一点上更胜当年的左箴,可得他为将,的确如虎添翼。

“那你去吧,要多加小心。他们是否归顺不那么重要,主要是你平安回来。”

龙泱终于答应了他,龙貉似乎难以抑制的高兴,“多谢王叔。”

龙泱不再说话,他看着高高台阶下的御苑,似乎有几个宫人在修剪那棵栀子花树,那是从江南移来的花树,果然不如在永嘉长的好。

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怎么样了。

这些年来龙泱从来没有派人找过他,因为知道他即使活着也不会喜欢被人这样监视着的。

只是好想他,生命好像抽空一般的想他。

一年之后,叶九天父子归顺封朝,再往后的几年中,天下战事几乎就是一边倒了,封朝的大军很快就兵压镐水,如果天光放晴,甚至可以远远看到雍京城。

那天晚上,慕容天裴背回了小六龙漪,龙漪私自去雍京盗取七和剑受了毒伤,幸亏自己到了前方的军帐,也幸好林康一直在自己身边,不然这个弟弟恐怕真的要没命了。

龙漪只比龙貉大两岁,还是孩子性情,一听说七和剑象征天下王权就一定要去看看,结果却被郑人的将军射了毒箭。其实,这把剑不过是一个象征,有或者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林康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龙泱走出大帐,看见慕容天裴就在河水边上坐着,似乎在等什么,似乎什么都不等。

“多谢。”

终究还是他救了自己的弟弟。

“职责所在。”

慕容也不再是当年陪在周离身边的清秀少年,那一年封军攻破新州的时候他就降了,龙泱才知道他的家人被人陷害,已经满门抄斩了。而起因不过是内阁里面的又一次的争权,而他的家人只是不幸成了炮灰。

龙泱曾经问过他是否再见过周离,慕容天裴说,那年周离回雍京,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周离不让他到雍京去,说那里太邪恶了,不适合善良的人生活。

是这样呀。

龙泱只是轻轻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一年之后,封军围困雍京,而雍京守将林城居然勾结封国的四王子龙清,俘虏了左翼军的将领六王子龙漪,用他的性命要挟龙泱放弃雍京,兵退一千里。

四王子很快被斩杀,可是龙漪依然没有消息。

那天晚上的军帐外安静无声,谁也不知道封王究竟要怎么做。

天快亮的时候,龙泱从军帐中出来,憔悴不堪。

他只说,“准备棺椁,厚葬六王子。”

随即下令攻城。

他们为了这一刻都已经失去太多,这些年在大郑的疆土上埋骨的不只是他们的男儿,也有很多封国的兵士。在家乡中也有他们的妻子儿女的血泪和热盼,不能只因为六王子一个人而放弃这些。

如果会有上天永世的责罚,那么就让他一人承受好了。

只是。

不知道是龙漪命不该绝,还是上天眷顾,龙泱的禁卫军在朗日雪山的外围找到了他,他说自己当时从林城手中逃了出来,被一个郑人救了,但是他没有说那个郑人是谁,龙泱也没有再细细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