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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的蝴蝶(5)

周离只当他没听过,说,“那家伙心黑手狠,当年他派人围了雍京,我就在城头上看到他的人马在城外放的火。后来我到了新州,正好是新州巡抚陆风毅收复新州之后,那个时候已经是新州恢复一段日子了,结果还是很萧条,听说他在攻陷新州之后就屠城了。满城的人,不只是军人,还是老人,女人和孩子,血流的把新州河水都染红了。”

好像能想到那些场景,周离忽然感到恶心,他的手死死抓住龙泱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和自己同样的冰冷。

“阿桥,你没事吧,是不是被我说的吓着了?”

“我没事,你继续说。”

“哦。”周离看了看他,继续说,“今天雍京那边有消息说,龙泱失踪了,一直以为他在封京,结果那边的探子说他不在,谁也不知道他到哪去了,太奇怪了。”

“怎么对他这么关注?”

“你不知道,有这个人在,天朝真的难以安寝。如果他朝他继承了封王的位子,会很麻烦的。”

“他不是二王子嘛,封王应该还有太子吧。”

“他们家的那个太子?早晚要让贤的,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周离忽然胸口闷,他坐在石桌上,龙泱给他顺气。

周离继续说,“除了原先的左箴,就真的没有人是他的对手。陆风毅人太善,而那个龙泱太,……”

“啊,阿桥你轻点。”

周离嘟着嘴巴,龙泱问他,“那个二王子他怎么了?”

“他简直不是人。”

龙泱停手了,他有些愣怔,而周离揽住了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

“阿桥,我忽然有些害怕,当年左箴死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有多惨。我当时就在法场上,看着他死的。他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连他的眼睛都是空的,我喂了他两口酒,他就不吃了。”

“我怕我有一天也会像他一样,死于别人的反间计。”

“你讨厌那个二王子吧。”

“他应该不屑把我看成敌手吧。那样的人生来就应该站在枯骨堆成的荣耀上,俯视别人的,别人对他憎恶也许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你错了,有影响。

“阿桥,抱抱我好吧。”

这个小东西,说的都是刺人心窝的话,可是现在又是这样撒娇的样子,这让人情何以堪?

还是伸出手抱住了他

真是冤家。

第三章

周离在雍京的宅子是当年他在雍京的时候买的,这些年一直有人看管着。就在雍京北城,几重的院子,据说原先是一个大司马的宅第。因为建的太嚣张,所以周离让人把高出旁人的阁楼和墙都敲掉了,建的和周围都一样。

另外再扩建的则是酒窖了。

周家本来就酿酒,最出名的就是状元红。

当年周离大魁天下,衣锦还乡的时候,周演就曾经在家乡祠堂摆宴,用的都是自周离出生的时候就埋在地下的状元红,这至今被传为佳话。

酒窖中放的全是几十年的沉酿状元红,周离只喝这一种酒。

“凤姐姐,你看这里需不需要再改一下?”

有新官服要试穿,可是周离身材太消瘦,腰那里总也不合适,凤玉说要改一下。

“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记下了。”

凤玉做的一手好针线,弄好记号之后,就让他把官服脱下来了。

周离穿着中衣,本来要跳一跳的,结果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哇,雍京这里好冷,才秋天就这么凉了。”

凤玉拿过来外衣给他披上。

“凤姐姐住的还习惯吗?”

凤玉是扬州人,幼年的时候家乡大水,被爹娘卖到观止楼,如今家人也不知去向了。她没有到北方来过,也有些不习惯这里的寒冷。

“还好,大人就不用这么挂念了。”

看她拿着针线,周离凑过来看,还啧啧的赞道,“凤姐姐,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女人!琴棋书画都会,还会针线,会做菜,会账目,长的又这么好看。”

凤玉这几个月已经知道周离在家的孩子性情,不然也会吃惊的。她嘴里把他叫大人,其实也拿他当自己的弟弟一样看待,还是一个会无聊撒娇的小弟弟。

“大人以后会有自己的妻子的,那个时候你就看她什么都好了。”

周离神秘的笑了笑。

凤玉很敏感,对于这样的情爱的事情她更加敏感。

她知道周离和那个周桥指间的暧昧,可是,以她看来,周桥那个人太深沉,并且,她和他有一种彼此都不喜欢的特质,那是同样生活在阳光背后的人所特有的感觉。

周离这天到徐肃府上拜见老师,又一次看到了陆风毅。

三十岁还不到,人很英挺,剑眉凤目,穿着文士长衫就显得有一种儒雅之气。

“若蘅,过来坐。”

若蘅是周离的字,还是当年徐肃给他起的。

徐肃和周家几乎是就是世交,他和周离的祖父周廷是同窗好友,即使周离的父亲见徐肃也是用对待叔辈的礼数的,所以周离对他很尊敬。

老头头发胡子花白了,看上去很慈祥。

“老师,这是家父让带来的辽东人参,等一会我告诉下人,配上一些东西炖着吃,可以延年益寿。”

老头把盒子让人收了,他们指间很熟悉,不用那么多虚礼,他对周离说,“这是陆风毅。”

“见过的,当年我去新州见过陆大人。只是当时王命在身,送左箴大将军上路之后就回雍京了。不然就可以和陆大人多多请教了。”

陆风毅有些奇怪的看着周离,自从左箴被杀之后,没有人再说他是大将军,因为他是罪人。可是眼前这个少年,……

他知道周离的来历,知道他和徐肃的关系,以为他不过是一个世家子,如今看来也的确如此。

他应该有十八岁了吧,说话是南方口音的绵软,人也是这样,但是和他这个样子不相配的却是他如同登云梯一般的仕途,如果不是有这么雄厚的背景,哪个人能这么顺利的在十八岁的时候出任主考官?

“若蘅说笑了。”

这是徐肃让他这样称呼的。

虽然如今他的品级比自己低,但,可以预料的是今后他的前程,绝对要在自己之上。

天朝用人讲出身的,六部尚书,翰林院,内阁学士,都是非进士不用,别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只会被人构弊是旁门左道,而周离则是当年的状元及第,旁人除了艳羡,说不出任何别的来。

徐肃摆了几样菜,一壶酒,三个人吃着,听陆风毅说起新州来,说来说去又说到了失踪的封二王子身上。

“他不会是死了吧。”周离忽然说。

“不会,如果是这样,那他的人马会乱,或者会重新给别的王子,可是一切都很安稳。”陆风毅回答。

“那个人是当世豪杰,今年才二十四岁,以后他能做到哪一步,谁也预想不到。”徐肃说。

“这么年轻呀。”周离胡思乱想,“老师,你说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会不会退隐归田呀。”

“你呀,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了,你先在雍京呆几年再说吧。”

陆风毅感觉自己额头上有黑线,原本方正的老师怎么像一个喜欢孙子的爷爷,而这个周离也的确像一个无知的孩子。

“老师,我饿了,我先走了。”周离说。

“嗯,你走吧。这里的东西你吃不惯,快回去,别到处乱跑,又病着。对了,听说你私娶娼妓?”

“这又是那些言官说的吧,那些黑嘴的乌鸦,早晚有一天我把他们都拔了毛,让他们再乱说话!没那回事,那个人是我从金陵观止楼赎出来的,现在在我府上做管家,我没娶她。”

“若蘅,京师不比金陵,这里是非多,你要小心。”

“老师放心,这些事情我都用秘本上奏郑王,郑王都知道。再说,有人骂是好事,这些风流罪过不算什么,如果言官都说我好,郑王还以为我收买言官呢。这样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陆风毅这才方见识了周离的心思。

他终于知道了,周离的前程是他自己挣来的,他竟然能如此贴切的揣摩圣意!

徐肃点了点头。

陆风毅代徐肃送周离出府,门外是周家的马车等在那里,马车前面站着一个人,修长的身材,面容清俊,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周离一看他马上跳过去,“阿桥,你怎么来了?”

“凤姑娘担心,让我过来看看。”

龙泱接过周离,把他轻轻放在地上,他看到了在周离身后的陆风毅。曾经在战场上对局过,又在新州远远见过他一面,龙泱认得他。

他一直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周离还向他挥了挥手。

“阿桥,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岁,怎么了?”

周离在他怀中舒服的翻身,用手指算算,“你比我大六岁呢。”

“怎么了?”

“嗯,阿桥,你想不想做别的事?做官呀,或者是做生意什么的。”

“问这些做什么?”

“是这样的。刚才那个人就是新州的陆风毅,我们今天又说起封二王子了,老师说他是当世豪杰,并且他也才二十四岁。我就想,如果我的阿桥有他那样的境遇,也会是豪杰的,不会总是被我欺负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