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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传--鹤玉(2)

太傅的书,可是用朱砂批的?

他笑了。

只有王才有这样的权力使用朱砂,下臣是没有这样的资格的。臣的书是用墨写的。

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今天是奇异的,在很多年後我依然记得这天。在一个阴雨天,张翊却像和煦的春风一样平复了我惊恐的情绪。

大郑宫在我的心中是阴暗的,甚至连人也是阴冷的,但他却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4

晚上,照例和母亲吃饭。

母亲已经晋封为和贵妃了,可她依然是那样的胆小,她说在这里,我们的脑袋是脆弱的,即使是一片从高空飘落的树叶也可能砸死我们。

她让宫女们试了菜就招呼我吃饭。

圆桌上摆著今天据说是父王亲赐的菜。这样的菜是不可以剩的,即使吃饱了也要完全吃光,而且这菜是直接由父王身边的大太监崔受送过来的,应该没有问题,可母亲还是让这里的小宫女试了菜。

父王赐菜的时候是我难得可以吃饱的机会,平时,母亲不让我吃那麽多。

今天的太傅怎麽样,没有对你凶吧。母亲给我夹了一块鱼,然後问我今天上课的情况。

没有,很和善的一个人。

听说他是张王後的侄子?

是。他是王後大哥的儿子,张翊。

就是内阁首相张祁的儿子?王後一家显贵,张翊居然对你不错,……,这是个机会。王後没有儿子,你又是太子,如果我们可以得到王後的保护,我们就安全了。乘这个机会,你对那个张翊要多巴结。

多可悲,我是帝国的太子,未来的郑王,可我得忍受一些我必须忍受的。所幸,张翊并不用我忍受他,可如果换了别人,我也必须这样做。

今天听说小墨说他让所有的小太监都走了,就你们两个人,我还担心呢。咳,你这样怕生人的毛病什麽时候可以好呀。

小墨是母亲给我的贴身小太监。他被别人陷害,母亲当年正得宠,正好知道了这事,就救了他,然後就让他贴身伺候,很是忠心。

母亲说的这事我无言以对。可今天的张翊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害怕,除了刚开始,他说话很严厉,可後来就好了。这些,我怎麽和母亲讲呢?

别想了,既然他是个温和的人,你就努力克服一下。来,今天你父王赐的菜格外的好吃,而且盘子都是用龙装饰的。虽然说你现在是太子,可我们没有靠山,地位总是难免动摇,你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弟弟,他们的娘都比我身份高,谁也都不是嫡出,要是当太子都有可能,所以我们要更加当心。

是,儿子记下了。

5

初春的清凉也因为白天的一场雨加重了几分,加厚了衣服还是感觉到冷意。斜倚窗前望著天空的残月,思量母亲说的话。

正想著,忽然听见了悠扬的笛声,有些不是很连贯,可无损静谧中的神伤。是二王兄回来了,只有他会吹笛子,并且技艺不是很好,笛子一般难登大雅之堂,王子的课程是学古琴。按声音飘来的方向应该是御园那里,这麽晚了,他一个人在那里做什麽?

我一般不和他们接触,可今天许是听到了这样的笛声,许是遇到张翊让我不那麽怕生了,所以我不由自主的走了出去,随著笛子的声音走了出去。

殿下,怎麽晚了,去哪里?

睡不著,随便转转,你们不用跟著了。

二王兄璐葭敏而好学,真正的倜傥风流,但极是清高,不和我们这些兄弟来往。他的母亲李贵妃是真正冠绝天下的冷美人,出身世家,才学更是横绝一代。

我一到这里就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一身白衣,没有带冠。手中的紫竹横笛下垂著银白丝绦,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清冷。

我不知道他吹的是什麽曲子,可他的眼睛一直低著,我却可以从这并不熟练的曲子中听出了他的无奈和悲伤。

那样的声音有穿透力,仿佛从他的身边,从旁边的假山甚至从冰封的迎春中传了出来,无处不在。

但他只吹了一会,就把笛子轻轻放在了石桌上。

唉,我叹了口气。

谁在那?

他听到了。虽然我躲在了树阴下,可这时的树还没有到郁郁葱葱的地步,挡不住的。我不想和他打招呼,转身就跑。

鹤玉,过来。

他居然知道我是谁!我当然不能去了,不说和他很不熟悉,就是他那样的高傲也会给我最熟悉的恐惧,於是跑的更快了。可我在要出御园的时候正撞上了一个人,我一抬头,居然是璐葭。我想後退,却发现圈在了他的怀中。

王,王兄。

他却笑了。

怎麽,见到鬼了吗?

他居然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笑,今天是怎麽了,为什麽我会遇到这麽多惊奇的事情。

王兄,一向可好。

礼教不可废,招呼还是要打的。

他笑而不答,放开了我,拉住我的手,走到石凳前,让我坐下。

知你怕生,不想吓著你,可我今夜想找人陪我一会,好吗?就一会,听我吹吹笛子。

也许是他的笑容不带任何的讽刺,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很迷离,我居然点头答应了。

他看著我,低语。

……,不带任何的心计,让人放松,可又那样的脆弱,同时让人不敢接近。

突然一顿。

不说这些了,想听什麽?

听他的话,好象有无限的感慨,像在想一个什麽人,可他突然问我听什麽,我摇了摇头。

我不懂。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将古琴的曲子吹了出来,不是很连贯的。让你来听,真可怜了你,忍受一下吧。

不是,不是。王兄吹的很好听。只是为什麽会很伤感呢?

伤感?也许吧,最近没有什麽开心的事情。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们这方面也矫情了些。我就胡乱吹一支曲子,你将就听吧。

他没有告诉我实情,可我很敏锐的察觉出了他的心思在极力掩盖些什麽。那样的笛声不是一个没有哀愁的人可以吹奏出来的。但他不说,我就不能去探知。不管怎麽样,我不会忘了他是那个骄傲的璐葭,是我二哥的同时也是二王子璐葭。

6

当我和他告别回到太子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令我吃惊的是,母亲居然在。她一见我回来,赶紧拉住我,很紧张的问,做什麽去了。

原来是小墨看我这麽晚没有回来就去告诉了母亲,然後她们就在我的寝宫中等。

去了御园,听二王兄吹笛子。

我据实相告。

璐葭回来了?他出去了这麽久,还是你没有成为太子的时候就走了,一转眼就是三年。听说他奉郑王旨意去江南收整孤本残卷去了。

这没有说。

郑王很看重这事。他这个时候回来不会有什麽阴谋吧。

在母亲的心中,任何事情都带著阴谋。有的时候我会想她过於的杞人忧天,可事实上,如果不是母亲这样的性格,我也许根本活不到现在。

你不要什麽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你也大了,怕生人的毛病要改,胡乱信任别人的毛病也要改。好了,我年今天就说这些,你也快些睡吧,明天还有张翊的课,一定要给他一个好印象。

母亲唠唠叨叨说了许多,一直到看著我睡了她才走。

我躺好,却有些睡不著。张翊吗,我到真的有些期待。又想今天璐葭吹的笛子,那种类似月光的清冷,想著想著,不知觉已经四更,就迷迷糊糊睡了。

张翊把一本书放在了我的面前。深蓝色的皮,书用白线在边上仔细的缝好。

是什麽?我问。

通鉴。

是史书。

我看著那书,还是有一些胆怯。

用我帮忙吗?

我看著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於是,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张深蓝色的书皮。一阵暗暗的徽墨香味飘了出来,满目是张翊端正的蝇头小楷。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正是通鉴开篇,但下面写著,三家分晋,君臣不分,真乱世也,是张翊写的。也是一种凌厉批论,可看著却没有鲜红的朱批那样刺目。

我冲他笑了,多谢张太傅。

他竟然有些怔住,然後看我看著他,忙解释道,辅佐太子是为臣的职责。

可你对我真好。

我是真的感觉的到他那种没有任何杂质的友善。

昨夜确实没有睡好,忍不住打了哈欠。

太子昨夜没有休息好?

是二王兄回来了。我们三年没有见,昨夜在御花园他邀我品笛。听著听著就晚了。

我看他听我说完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於是我赶紧说。

太傅,我以後不会如此了,你也不要生气嘛。

说完我也楞住了,我从来没有用这种类似撒娇的口气说话,即使对母亲也没有过,这是怎麽了?

太子见笑了,臣下哪有生气。

没有就好,我还真的怕太傅不高兴。

为什麽?

因为你是太傅呀。

他一笑,没有说什麽。昨夜,二王子品笛,吹的是什麽曲目?

他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我也不懂,二王兄的古琴弹的不错,但是笛子一般。我看见他拿了一个紫竹的笛子,很漂亮,当然,二王兄本身也漂亮,不对,对一个男子不能用这个词,可昨夜的王兄美的似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