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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阑珊/烽火佳人(58)

“我宁愿你恨我,也好过丢了性命。”回忆起杜允唐那夜说过的话,“我此生只后悔两件事,一件是未能在周霆琛之前认识你。另一件便是,如果能知得妻如此,我必然不会招惹青萍与红羽。”毓婉脸上淡淡的露出一丝笑容。

毓婉疲惫的将自己身子慢慢放倒在杜凌氏身边,抚摸隆起的腹部,孩子在里面拼命的打滚,似乎在抗议一连这么久从未有一日清闲休息的时刻。

是的,她太累了,累得根本连去计算杜允唐存活的几率究竟有多大的力气也没有,她能做的,能想的只有这些,至于其他,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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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半明时,杜凌氏的房门被人从外大力踹开,门撞击在墙壁发出咣当声响,震得毓婉心头一跳,气急败坏的动作足以让她知道杜允唐确实顺利逃脱了。毓婉笨重的扭动身子还没来得及起身,已经被杜允威一把薅住头发,用力拽下床来,毓婉的腰腹正硌在肚子上,又是一阵刺痛,连日来的折腾再加上杜允威的暴力,当真有些吃不消了,她一把按住自己的肚子:“不要干什吗?”

杜允威恼羞成怒的结果是无法抵抗的,他目露凶光,将毓婉的头发向后拽去,毓婉被迫抬起头迎上他狰狞的脸:“果然允唐够厉害,能让你们两个女人为他卖命!”

毓婉用双臂撑起身子,伸出手往回抓自己的头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打量我看不出你的苦肉计,你想弄伤杜允唐博取同情是吧?只有红羽这个笨女人才会上当!不过她现在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杜允威恨不能一掌抽掉毓婉眼中的镇定,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在于超乎她年龄的冷静,明明在商场经历多年的他仍不能做到对杜允唐的出逃行径淡然处之,她却可以。

不是她与红羽串通,又怎么会表现得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态度?

“你们把红羽怎么样了?”毓婉似乎对杜允威带来的消息不为所动,她垂低眼眸冷笑:“莫非我一箭双雕借你们的手将她腹中的孩子除掉了?”故作轻松的语气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毓婉不敢相信红羽真的流产了,杜允威应该不会这么穷凶极恶……

“她不肯说出是怎么将杜允唐掉包的,自然要受到一些应有的惩罚,这次你可以满意了,再没有人可以跟你肚子里的孩子抢财产了。”杜允威邪佞的笑容让毓婉确信他已经将红羽肚子里的孩子堕掉,她双眼一闭,牙关咬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一来,怕是允唐更要恨死她了。

过了良久,毓婉勉强自己露出笑脸假装并不在乎:“难道不是帮你省了一道麻烦?即使她的孩子不死于这次意外,也总是保不住的,还不如早去早投胎。也替他的伯父多得一分杜家财产,或许还能得些感谢。”

杜允威没想到毓婉会预想自己接下来的谋算,掩盖不住自己心事的他愤然将毓婉头发再次拽起:“放屁,我并不愿伤害她,没有人比我现在更心痛!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永远不会懂!”

毓婉被杜允威的言辞惊了一下,但刹那明白过来,她将杜允威的惊慌和心痛看在眼底,顾不上自己的疼痛:“莫非,你也喜欢青萍?”

真真是个让人尴尬和难堪的猜想。如果此猜想是真,那么周霆琛,杜允唐甚至黎邵峰都被杜允威一人瞒了过去,可见杜允威藏心之深。如果此猜想不真,他又何必辛辛苦苦寻来红羽为青萍做替身?莫不是也在圆自己一个未了的梦?

杜允威冷笑不答,一把将毓婉拎到面前,一字一句顿道:“你想逼我说出真相?好,我现在告诉你,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你死了心吧。”

其实,杜允威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毓婉越能猜透他内里心事,大约又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守望故事。

毓婉,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太累了,杜家,这样一个外界艳羡的富豪之家,新时代家庭的典范,仍隐藏这么多连真实面目都不敢袒露的人,他们小心翼翼掩盖内心,用阴暗去揣测万事,再在寻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翻出来,一件一件的唾骂报复,他们的心里没有时间冲淡仇恨这种说法,永远挚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信条,被他们报复的人,也许都不会记得到底是何时种下了这样深的仇恨。

在这个处处阴暗算计的地方,能活命至此,已经耗尽毓婉全部的力气,她很想离开这里,可这里还有她必须留下的理由。

翠琳不知何时从门外走入,她在杜允威身后站出来,一身酒红色的立领旗袍,富贵奢华的驼绒披肩,杜凌氏在时,她从不敢做这样的打扮,毓婉已经不能从颐指气使的脸庞上看出当年的畏畏缩缩,清晨时分,天空外已经开始展开放亮的薄雾,她一脸阴沉的站在窗口,推开儿子的身子:“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只是要将她交给我。”

翠琳口中的她是指杜凌氏。

毓婉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注视这个在杜凌氏面前惯于唯唯诺诺的女人,她手中端了一只青花瓷碗,阴冷着微笑走到杜凌氏面前:“大姐,来,我给你喂早饭。”

毓婉见她态度奇特立即扑过去想抓住翠琳的胳膊,她本来还在杜允威的大力钳制下,这一个动作险些踉跄跌倒,勉强自己站稳了却再拦不住翠琳的动作。

翠琳已经端着碗靠近人事不知的杜凌氏,她用勺子舀了舀碗里的吃食,随着一股热气钻鼻的馊味立刻弥散开来,毓婉忙碌一整天不曾吃饭,闻到这股味道胃里仿佛被酸水滚过,当即侧了身子呕起来。

翠琳抬起头冷冷的瞪了毓婉一眼,毓婉傻傻的看着她将东西舀起抵到杜凌氏嘴边,还用着从前温柔的语气:“姐姐,咱们好歹的姐妹一场,别说我没在窗前服侍过你。”

毓婉连扑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被杜允威抓着头发愤怒的叫喊:“二姨娘,你这样太卑鄙无耻了!”

翠琳听见毓婉的话缓缓回过头,她的手指颤抖,勺子和碗壁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震醒了她,低下头对毓婉阴森一笑:“我卑鄙?她凭借正房身份作威作福欺压我三十年,甚至连我父母病故也不许去探望,我卑鄙?她将我刚出生的女儿险些弄死,致使我们母女二十几年不能相认,我卑鄙?她不准我贴近老爷半步甚至连与老爷同房都需要向禀告,生完若欢后每天给我的药里下绝育药,致使我不能再孕,我卑鄙?”说到此处,翠琳怨怼的眼睛骤然睁开,她似被仇恨灌满了心,疯狂的舀起馊食往杜凌氏嘴中送去。

杜凌氏因为濒死,牙关紧闭根本张不开,翠琳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馊食塞进去,愤怒的她顾不上杜凌氏满头满脸都被弄上酸臭腐败的食物,伸手将杜凌氏嘴巴掰开,用调羹将牙齿别住,一整碗的东西倒下去,杜凌氏嘴巴灌满,馊食顺着脸颊耳边漫出来,而流进的一部分正憋住了杜凌氏气道,整个人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整张脸憋得青紫。

毓婉目睹眼前一切,已经惊呆了。嗓子已经喊哑,此刻根本什么都叫不出来,全身的血脉一下子全部涨回脑部,耳边不停的嗡嗡作响,眼睁睁看着杜凌氏垂死挣扎又无能为力。

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能将人变成魔鬼,翠琳一直在忍耐杜凌氏,她将心底压抑的愤怒都悄悄累积起来,在杜凌氏面前不敢爆发,在杜瑞达面前默默忍受,如今两人形成的那股压抑已经消失了,她才能一股迸发,成了疯魔。

杜凌氏喘息了许久,双手放在身侧反复紧握,终于不再动弹。全身无力的毓婉跪倒在地,抱住手脚瘫成一团,眼泪在此刻已经干涸流不出了,她甚至以为自己一定还在梦里,不然怎么会亲眼目睹这么残忍的事。

翠琳还坐在杜凌氏身边,她酒红的旗袍上也沾满了酸臭的食物,渐渐出现褐色血一般的污迹。只是杜凌氏的死并没有舒缓她心中的愤怒,仍恶狠狠的盯着杜凌氏满头满脸的龌龊发出冷笑:“老爷在病重时还叫你的名字,他还想让你担起家业。今天我把这条路给他弄死了,看还有什么可以让他惦念的!从今以后,他只有我。”

杜允威厌恶的看了一眼杜凌氏,不耐烦的质问母亲:“如今还想这些,你先想想如何对付日本人吧,今天过来要人怎么办?我们去哪里变个杜允唐交给他们?”

翠琳对自己儿子总是恨铁不成钢的,明明早于杜允唐承担家业,却总是不能在关键时刻展露才能,她撇嘴,瞪了杜凌氏一眼:“就说你不如允唐,你当真是个木头脑袋!他们夫妻俩既然已经把事情承揽下了,你继续做就是。日本人生气,无非就是咱们不肯做他们的生意,现在你立即招工开工,多许些薪水怎么都能找到不要命的工人,将眼前的阵仗应付过去,你怕什么?”

翠琳当年也算是私塾家的女儿,虽然不如杜凌氏见惯世面,却也有些灵巧的投机取巧的心思,杜允威被母亲点拨立刻精神如常:“就这样办,这样咱们还能多得日本人庇佑。”他立刻站起身想要出去安排,忽然余光瞥见瘫坐在一旁的毓婉,冷冷的踹上一脚:“她怎么办?”

翠琳已经被仇恨蒙蔽的目光扫了翻身捂住肚子的毓婉一眼,“我会给她找一个自生自灭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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