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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阑珊/烽火佳人(83)

杜允唐一改往日闲散态度,开口直指最要命的问题:“谁来告诉我,父亲是怎样过世的?”

杜瑞达过世时间是在毓婉离开杜家之后,他终生致力变革,终还是在变革中不耐跌宕,在凌宝珠过世入殡后没多久人也撒手离去。没有毓婉在杜家,也就没有人出钱做大殡,杜允威和翠琳只请了叔公一家子亲戚将杜瑞达尸骨护送回老家埋葬。

“父亲是在你走以后不久,病重不治,溘然离世的。”看来杜允唐此次归来是想清算总账将所有仇恨一并还予的,杜允威说完迅速抬头望了望红羽,红羽手指死死拽了被染色的婚纱脸色惨白。

杜允唐并不计较他的谎言,又加重了语调高声询问:“那我母亲又是怎么过世的?”

翠琳被日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浑身发抖,仰仗着那日无人知晓内幕,佯装悲恸擦了眼泪:“大姐她也是病急,大夫说是常年操心郁结于胸腹,任是谁也救不了。”

“这么说,所有的事都和你们无关?”杜允唐低低冷笑,反手揪住杜允威的衣领:“我这人最不喜欢听哄不住人的谎话,有没有干系我自己知道,说,你是怎么害死父亲和我母亲的!”

杜允威被杜允唐揪了衣领态度依旧蛮横:“你惹了日本人的事是我将事情给遮掩过去的,现在你凭什么来审问我?我为父亲和大妈送终时,你又躲在了那里?他们口口声声呼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在躲我的兄长追杀,我在想怎么报仇雪恨!”杜允唐被激涨红脸庞,他警告杜允威:“我什么都知道,现在不杀你不意味我以后也不杀你!”说罢将杜允威丢回沙发,他还想发怒,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肩头。毓婉的冰冷使得他冷静,挥手拉过身后的她,不屑再朝翠琳母子发火:“谁对我好,我记得终生,谁对我坏,我也不会忘掉,你们做的那些事,早晚都会还给你们。”

杜允唐牵手的动作使得红羽、毓婉脸色皆有异样,毓婉默默将手指从杜允唐掌心抽回去,红羽则有些恍惚的贴了杜允威身边坐下垂低了头。杜允唐站起身对所有人微笑巡视:“从今天起,我杜允唐回来了,如果有人觉得在杜家活得不耐烦了,大可去日本人那里再告密一次。”

整个大厅寂静无声,所有的人或坐或站,都不曾动。

唯独杜允唐,当真如同出行游玩回家般自在顺楼梯盘旋而上,径直先去了毓婉的房间。

毓婉起身上楼,杜允威不甘如此被羞辱,在他身后没好气的咆哮:“我就说你们夫妻俩是全力回来夺杜家家产的,当初被你们弄走的那些钱现在还不见踪影……”

毓婉骤然回身,犀利目光直盯了想说下去的杜允威,轻飘飘说了一声:“还没还吗?我怎么记得,早已经还给杜家了?”

“什么时候还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杜允威自然不肯放弃那笔可观钱财,但他却是不曾见过于与那笔钱有关的任何线索。

迎上他困惑的目光,毓婉扬眉而笑:“难道大哥一直以为我先前带回来的钱是在离开杜家后的一年之中赚得的?我一介弱智女流哪有大哥只手遮天的能耐??那笔投入资金自然就是当初允唐留下的钱,我早已完璧归赵,至于你们知道与否,又与我何干?”

“你居然拿我们杜家自己的钱财骗我分你一半财产!”恍然大悟的杜允威被戳到痛处,只得恨恨咬牙,满脑子都在羞愤自身的愚蠢。

毓婉冷笑着整理了自己衣着:“即便当真骗了你又如何?大哥当初口口声声要我公证文书,可是主动提供不能反悔的证据,文书上说杜家一分为二,各为兄弟二人所有,永世不得反悔。”

杜允威顾不得脸面,恶狠狠抓住毓婉的胳膊:“你这个婊子,居然敢算计我!”

毓婉冷笑回敬:“大哥别忘了,多亏有我算计你,否则,杜家还能维系到今日?你还能娶红羽为妻?”

毓婉带来的钱顺利用于购买大量机械车床,又私下贿赂了许将军身边的方崇山,承揽到加工铁路钢轨的订单。又以毓婉名义依靠沙逊将另一部分钱投资在上海地产上,如今兵荒马乱劫匪横行,钞票贬值黄金罕有,唯独地产是背不走的财富,与沙逊洋行合作半年,圈地所抢得的地皮使得杜家资产再次稳固提升,不仅将杜允威先前在实业上的亏空都扭转回来,更重新跻身回上海滩名门之列。

年初,报纸上整日报道倒闭实业家自杀的消息,或跳楼,或卧轨不计其数。没有佟毓婉,杜家怕是早已垮掉大半,而他杜允威或许也会横尸街头。

毓婉面无表情地将手臂收回,抬手整理完毕衣领发鬓,头也不回上了楼。

红羽听得她细碎脚步声停在自己头顶,想到他们夫妻再聚的亲昵场景,目光呆滞。杜允威见红羽神态似还在惦记杜允唐,心中嫉妒火焰点燃,走过去扬手掌掴过去:“看什么看!”

杜允威动作过大,红羽被揍得捂脸跌倒在沙发上,仿佛被他的动作抽傻了直勾勾盯了眼前的新郎。一旁的翠琳还想上前阻拦儿子的癫狂举动,黎美龄已离了美人瓶,边鼓掌边哈哈仰头大笑:“果然是一场好戏,真好看,真好看。”说罢,咯咯笑着走上楼去。

“疯子!”杜允威瞪了黎美龄背影狠狠唾骂道,觉得不解恨又补了一句:“早晚你要死在我的手上!”

翠琳望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面,心中涌起无能为力的疲累与感慨:“我果然是个没福享受的人,连她一分一毫也顶不上。”

若此时是凌宝珠还在世,只需一句话,便能震得全家服服帖帖,可惜,她永远学不会凌宝珠的霸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切混乱成麻。

杜允唐倚在床上将双臂撑在脑后,静静注视走进门的毓婉,嘴角带着轻佻的笑容。

察觉他的注视,毓婉不自然的微笑:“在看什么?”

她的神态依旧淡然,没有丈夫乍然归来的惊喜,也没有背叛丈夫后的愧疚,她还是那个完美的女人,完美得不切实际。

“我在想,这床还属不属于我,还是说我该另换一个地方睡觉。”杜允唐似真似假的回答惹得毓婉表情凝固,眼底流露出不自然的抗拒:“我让雀儿再给你准备其他住处。”

毓婉推开房门去叫人,背后传来掩不住酸味的疑问:“你和周霆琛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杜家?”

“我跟他说吧,把一切重新交给你后,就和他走。”毓婉回过身,目光坦荡的注视杜允唐。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像杜允唐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然,她的内心也在挣扎矛盾,她不知道自己对周霆琛的感情是不是因为自身落难蒙受他的恩惠而萌生的报恩,当风花雪月的爱情里掺杂了感恩,似乎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不能确定了。

她无法保证那还是不是爱情,或是只想偿还周霆琛这么多年来的默默付出而已。

杜允唐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落下,蓦然,他探过身子扣住毓婉手腕,将她的身子带入自己怀抱,毓婉还想挣扎,他埋入她的颈窝哑声命令:“不许动!”

毓婉抬起的手,又慢慢落下。

“原来,还不如死了好。死了至少能有你一辈子等我回来,现在我真活着回来了,你反要跟别的男人跑了。”他贴在她耳畔佯装无谓的笑:“可笑我还千辛万苦想回来看看你,不知你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杜允唐察觉自己提及孩子,毓婉的身体明显陡然僵硬,双手也开始控制不住颤抖,眼圈瞬时红了,用了全身力气才开口:“没了,孩子只活了不足百日,就没了。”

杜允唐也被孩子突如其来的死讯震住,整个人一动不动的。

他曾千方百计打听到父母过世的真相,却没听说毓婉和孩子究竟去了哪里,每每带信来的人总是一句:杜家没有二少爷,也自然没有杜二少奶奶了。这样令人绝望的反馈激起他求生的欲念,咬牙忍住治疗的痛苦,只想和她和孩子再次团聚。

万没想到……原来,身体里流淌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没了。

杜允唐像个游戏失败的孩子垂下了头:“看来上天真不愿你留在我身边,连最后一点联系都给割断了。很好,这样很好,佟毓婉,你现在可以自由了!”

他走下床,操了一个咖啡杯故作潇洒丢在自己脑后,摔得粉碎。忽又似想到令人愤慨的丑事提高了语调:“佟毓婉,你赶紧走!再留下来,连我都瞧不起你,你玩弄两个男人于鼓掌之间,简直恬不知耻!”

杜允唐为了掩盖自己悲恸的话语并没有吓住佟毓婉,她好像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他的心,在流血。

杜允唐见毓婉还不肯走,越发愤怒,又拽起花瓶比量毓婉的头,“你还不走?还是说,想跟我邀功你把杜家维持的不错,所以才不肯走?不要妄图让我感谢你,佟毓婉,我不屑你的施舍!”

那一日,毓婉设计激将法逼迫红羽将他救出,他都看在眼里,却误以为毓婉不过为了救他再与周霆琛私奔离开才演出的好戏。直到母亲过世的消息传来,他正在旧日好友处养伤,被搀扶着藏身在围观民众中眼睁睁看着毓婉抱着孩子被杜允威一次次逼下车子跪拜路祭。那时,他也会咬牙恨骂,这个傻女人为什么还不肯离开?难道是要等送完母亲才肯和她的旧情人双宿双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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