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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沉浮/凤鸣九霄(24)

“不行,娘娘的身子受不得凉”她不依。“只是开大些,不会有风的,我穿的扎实。”我哀求道。她有些不忍,又有些为难,将那窗缝略大了一指。我笑着,真美,棉柔的雪,轻盈飞转,旋着圈的舞动,有些清冷,有些优雅,让人生怜。

还在惆怅,刘恒身影已现。白色的风麾,白色的长袍,白色的冕冠。我一呆,指尖有些抖动,只是望他,等着答案。“皇上驾崩了。”刘恒声音低哑。身子晃了晃,强制自己定住。我低头,蕴着泪水。白衣似雪,文雅孱弱的他,善良无助,用情至深的他,我回忆着他的点点滴滴,却总记不清他的容颜,凝着眉,狠狠的想,拼命睁大着双眼,依然寻不见痕迹,泪水空然滴落,濡湿身下的被褥,原来心中百般的惦念,也不过尔尔,锥心的刺痛袭来,我手脚冰凉,不住的颤抖。好像最宝贵的东西被人偷走了般,哀伤痛恸。这世间没有天长地久,再怎么刻骨铭心也被时间抹平了伤痕,而当事的人却浑然不知。

曾宽心安慰自己,我不曾遗忘,现实所逼,只是把他藏在心底,此刻真相血淋淋的揭开,伤入肺腑,寒彻全身。“漪房,我现在需要你。”刘恒的目光充满怜惜,第一次开口直呼我的名字。

我迷茫着抬头,懒得掩饰自己的伤痛。他走到近前,将我双手覆住,一股温暖传递过来,我愈加放任眼泪恣意汹涌。

“汉朝宣刘恭即位,张氏为太后,吕后为太皇太后统领朝政,吕家已经把持朝政,但朝中门阀世家唯恐外戚干政,朝堂易帜,纷纷暗中支持诸王起兵造反,而诸王也怕吕氏痛下杀手,准备兴兵,清除外戚,只是军中无人,不敢贸然动手。如今我们进退两难,真如同鱼肉,任人宰割。”他说的极慢,平缓之下掩盖着千钧一发的紧张。我停止哭泣,有些恍惚,十一岁的太后,一岁的皇上,纷乱的讯息充斥着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片刻,深吸口气,放出声音:“代王准备如何应对。”他的眸子清冷,神色肃杀:“与其待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那杜将军和周相怎么说。”我接着问。问及至此,刘恒有些不耐:“周相胆小,只是一味的劝阻,说什么吕后不会对我们施以毒手,还说让我上表,恭贺新帝登基。”我又问:“那杜将军呢?”刘恒有些负气说:“他说代国兵不精,马不壮,没有一丝胜算。”我整衣,摇晃着爬起身来,对刘恒方向叩拜:“恭喜代王,有两位贤臣。”

他有些不解,蹙眉看我,等着下文。“吕氏夺权,必欲除刘氏子孙,只是代王要知道,此事未必是现在。刘恭虽小,却是刘氏朝堂象征,天下臣民莫不拥戴。吕氏如若此时动手,必属谋逆,人人得而诛之。并且太后虽然强势,也企盼孙儿江山稳固,不会支持吕氏众人,这样一来,他们既无出师之名,又无出师之能,他们才不会贸然动手。”我娓娓道来,依着对太后的猜度。“那何时才会对代国下手?”他有些焦躁。我肯定的说:“嫔妾不知。但绝不是现在。周相说的对。”刘恒紧张的情绪有些放松,旋即又问:“那如此该怎么办?”“周相的建议很好,不妨去做,只是要写得越谦卑越好,方能逃过此劫。”

他眼眸中带有赞许,开颜一笑:“好个栋梁之材。”此时我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失言,再加上刚刚的悲伤过度,软得擎不住身子,轰然倒在床榻上。

一声声呼唤,装作不知,心身俱累,不如沉沉睡去。周相讶异刘恒的转变,杜将军只是面冷如霜,不发一言。一篇长长卑逊的恭贺表派信使连夜催马送往长安。随后刘恒做了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举措,就是不顾我的劝阻,决然将我带上朝堂。

芙蓉榻摆在右侧,落地的青纱遮于榻前。满堂的文武错愕着,愤然着,碍于周相尚未有所疑议,不得不压下怨言。

只是我仍然虚弱,无力的双手,撑不起软绵的身子,无奈的偎坐在榻上,隔过青纱,接受着如芒如刺的目光。刘恒唤宫娥为我倒水,拿丝帕的声音一次次打断臣官的启事。我惊慌无措,却不能开口推却。

周相大怒,一双霜染长眉巍巍颤动,上前一步:“代王年幼,为王者应清明自省,不应耽迷于女色,祖训有言,朝堂之上,君臣议事,后宫不得干政,代王这样做有违祖训,荒唐的很。”

刘恒淡然,只是轻笑:“丞相不必生气,窦氏身体微恙不能随身服侍,本王又总是记挂在心,只好将她带上来,让本王安心打理朝事。她不曾说话,哪来的干政?”杜战右手站立,目光深邃,复杂难懂,当刘恒如此回答周相时,他更是嘴角轻带一丝冷意。

这才是烈火油烹,以前怕刘盈的宠爱让后宫心生嫉妒,唯恐烈火油烹,现在想起实在好笑,今天才尝到被人架在火炉之上烧烤油煎的滋味。此时我只能喜怒不动,敛了眉目垂下头,摒住了呼吸。“老臣惶恐,臣以为朝堂是代国的朝堂,她是吕太后赏赐的良家子,不应不防,另来,即便不曾说话,她的耳朵也会带来诸多的祸害。”周岭仍不罢休,说得不紧不慢,面容凛然。

“那依得周相所言,即便已经身为本王妃嫔也不能不防咯,或者应该立即杀了她正威仪?”刘恒笑得冷然,让人不寒而立。“至少不能让这个女子出现在朝堂之上。”周相霍然抬头,目光直逼刘恒。

好个跋扈的周相,刘恒年幼便如此欺凌。刘恒虽有不是,他却越了规矩。我记在心头,想要张口说话,却被刘恒拍案之声震住。“如果本王偏要呢?”声音之厉,让周相和杜将军都愣了愣神。周相顿时面容涨得青紫也放大声量:“那就先杀了老臣。”百余人的朝堂寂静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几乎不闻。刘恒与周相对持着,我掀起纱帘一角,从侧看去,刘恒牙关紧咬,腮部鼓起,喉咙不停的吞咽着,双手紧握捶与御案,身形紧绷,仿佛一瞬即会上前拔刀将周相斩杀。周相双目抬视,胸前飘舞着雪白胡须,颈项直挺,只等与代王来杀。我轻咳几声,掀开纱幕,手脚忙乱着爬下座榻,苍白的面庞配以白衣,愈发显现我的虚弱。

执事的宫娥上千搀扶,我拂袖甩开,一步步走向周岭。百官睁大了双眼,看着我的举动。周相则怒目横视,一丝不屑挂在嘴角。我俯身施礼,他将头扭向左边边,我旋即转身,迎对着他再次施礼,他不屑,转头右侧,重重鼻音哼斥出声,我笑而不语,又转身向右。身后深吸凉气之声此起彼伏。几番下来他也无奈放弃,只是口吐妖孽两字,尽显他的心意。我深深下拜,不再挪转,“周相息怒,嫔妾想问周相一事,不知是否该讲?”

“说”他的声音夹杂着怒气。“如今先帝驾崩,新帝即位,代国可有危险?”我含笑抬眸,与周相对望。

“自是危险!只是也轮不到你管。”周相面容凌厉,后半句更是提高了声调。

“嫔妾以为,自是危险,就应该代国上下团结一心,君臣互相扶助,共渡难关。当今之计,在于隐忍,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此时君臣不和传到上面,知道的是君臣商议嫔妾一点小事,不懂事的把这传成君臣之间已有间隙,岂不误会。再加上若是有心存旁念者,从中做些手脚,代国岂不是更加危险了?周相于代国,功勋卓著,心系代国安危,这些必是比嫔妾想的深远,嫔妾卖弄了。”我低头又拜,不起身,只俯在地上。大殿又是一片寂静,周相的表情如何不得而知。没有人说话,我也就无法起身,我静静的候着。

啪啪几声清脆的掌声,刘恒绕过桌案,将我扶起。他转过身,对周相深鞠一躬,我走到刘恒身后,也随身下拜。“丞相息怒了,本王错了。丞相一番心意,本王却不领情,还与您争执,实在不该,望丞相念在本王尚且年幼,不妥之处多多包涵罢。”说罢掀前襟准备下拜。我在身后也随之躬身。

这一举动大大的震动了周岭,他有些惊诧,又有些惶恐,还有些得意,连忙搀扶刘恒,口里一迭声的岂敢岂敢。百官也送了一口气,欢声渐起,还有一些附和着说代王贤德。刘恒被搀起,拉着周相的手,走向宝座,周相不解,随他前行,直到龙案,刘恒将周相手放于案上,周领有些恐慌,欲抬起,无奈被刘恒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刘恒抬头看向殿下说:“丞相撑起代国半壁江山,耽心竭力,治国功绩,高不可没,本王在此说与众卿,永安侯进封永安公,拜为相父,此位世袭罔替,堪比王公,世世代代与我代国共荣。另有肯于进言者,一经采纳,赏爵进位,犒劳金银,必不食言。”下方一片喧哗,有头脑灵敏者猛然下跪大呼:“代王贤德,万民爱戴!”

其余的人呼啦啦随着跪倒一片,皆呼贤德英明。我笑着,看着群情激奋,慢慢的挪向殿门口,轻轻地将脚抬起,踏出大殿,将那喧嚣隔在脑后,外面阳光明媚,丝丝的暖意在冰冷的天气里格外让人珍贵,深吸一口气,充满了清冷的气味。我笑着,仰脸盯住昊日,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冬日快要过去,春天又在哪里?

承宠

灵犀时常为我担忧,王后临近分娩,若是一举得男,封为世子,必然捍卫了后位,我的处境也将艰难。我不肯与她争辩,却安下心,笃定不会如此。杜后温婉,待人亲善,内有薄太后一意辅助,外有杜战赫赫功绩,她即便没有诞下世子,王后的位置也不会有所撼动,她没必要对我有所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