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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105)+番外

李世民对她的戏谑佯装无奈长吁短叹道:“若朕的元妃能如代王的姑母般疼惜朕,朕又何必与一介顽童争宠呢?”

升平察觉李世民眉间似有愁云,轻轻将侑儿送在床榻上盖好锦被,随即伫在李世民面前轻轻询问:“皇上似乎有愁心事,不妨说给臣妾听听?”

他望住她淡淡一笑:“三日前,突厥颉利可汗①领兵三十万突袭北疆,朕,明日祭太庙领兵出征。”

突厥族人立族分东突厥与西突厥。东突厥成建之初常年隐居寒苦之地,原依附在大隋境边数百载,为求残食不惜俯首称臣。后日益壮大,始终虎视眈眈侍机而动。

李渊在太原起兵时只想借兵东突厥始毕可汗攻打大隋,不曾察觉身边匹狼已长成群,随时准备分取一杯羹。李世民率兵南伐逐鹿中原,李渊使计蒙蔽始毕可汗称之先行为后军开路,携带宫眷大军堂而皇之夺取大隋京城。待到始毕可汗察觉上当已为时已晚。

心中忍得愤恨的东突厥王始毕可汗趁大唐战线拉长无力照拂故地边境之机,开始携族人在边境处肆意骚扰,以惩治李氏言而无信。

起初李渊之所以放任东突厥始毕可汗兵马骚扰边境肆意妄为,只因心中有愧,更因自己大军寥寥,蚍蜉无力撼动巨树,不曾想东突厥借此机会暗中侵边境掠抢游民,凡青壮男子杀掉,年满十岁至五十岁女子则留下用以繁衍后代。再夺驰骋边境马匹为自己厩圈增添良驹,霸占大片民田以备征兵粮仓所需。不过区区数十载,彪悍的东突厥人已如灾蝗般繁衍,氏族力量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大。

始毕可汗病逝后,因为子嗣年幼,其弟俟利弗设为处罗可汗。处罗可汗明里向已经占领隋朝皇宫的大唐李渊示好,暗地里与奚、霫,漠北的薛延陀②,回纥缔结盟约,相约一旦逼退大唐必定划境为界,各族可在此大片沃土上结盟同治。

几大氏族耐不住处罗可汗诱惑甘愿调配兵马积攒国力,直至世人皆认为大唐歌舞升平时,开始挥军侵扰边境,欲逼李世民给他们留下昔日的北疆继续壮大。

只是行程过半处罗可汗再次暴毙身亡,其子年幼又以弟弟颉利可汗继位。此可汗继承父兄基业兵马异常强壮,为人放荡不羁,先后继娶父亲兄长几位后母亲嫂为妻。他仍延续东突厥侵扰政策,连年侵唐边境,杀掠吏民,劫夺财富,至此再度入侵渭水,残忍手段令大唐军民万分难忍。

至此李世民接到渭水边境守将的战报,当即决定率兵亲征。③

北人视土地如同自己生命,挥师侵占土地不止是为了抢夺女人和马匹,更是为了与新皇朝示威抗礼。若对此不理不睬只能助长东突厥欲望的膨胀,纵容自己国土沦丧。

此事若是换做高祖李渊,必然会为了彰显自己仁义有嘉不管不顾,偏善于攻城略地的李世民不会如此守规,他明白战时寸土寸金的道理,他会用尽全力阻断东突厥不切实际的幻想,将几大氏族匪类全部歼灭。

昔日随他征战疆场的儿郎今朝已被荣华熏染得全身无力,必需接受再次烽火磨砺才能重拾昔日锋芒。李世民深信,那些东突厥纠结的宵小只需见大唐战旗便会风闻而逃,此行再轻松不过。

李世民却不知升平听闻大唐需再次出征突厥时的心中惶惶难安,不知为何,升平总忧虑他此次的离开必然会带来后宫一场巨大风波,甚至有可能等他归来时连天地也变了摸样。

升平低下头,靠在李世民的胸膛上,动作僵硬带着隐隐的不安:“何时皇上才能归来?”

李世民笑着抚弄升平背后垂顺青丝:“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朕必然归来。”

升平没有说话,只是以手指绕他胸前坠佩,李世民看不透她动作背后藏着的心思,“怎么,不想让朕出征?”李世民眉目清朗,笑容揶揄,似乎在嘲笑她眷恋自己的温暖怀抱。

升平晃晃头,依然倔强不肯承认自己情感,唯独手中的动作不曾停歇,人也不肯离开他温暖的胸口。

李世民握住升平纤细手指,沉声安抚:“朕发誓,一定会尽快回来。朕也不想与你长久分离。”

升平默然背过脸去,落寞的走到床榻边,低下头为侑儿掖掖被角,掩饰自己的担忧和焦虑。这般忧虑根本无药可解,全凭强撑着骨气不肯展露。

李世民俯身将升平抱起,她倔强挣扎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纠结,他执意不肯放手用力束缚怀中的人,两人别扭了好一阵才慢慢缓和下来。

李世民轻轻拍抚她僵直的的脊背笑问:“朕可否将阿鸾此时的蛮不讲理解读为阿鸾在担心朕的安危?”

升平咬住嘴唇昂起头,李世民笑眯的眼底不见朝堂上的坚硬,眼底只有柔软暖融人心。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颌,慢慢贴上柔嫩的双唇笑着辗转呢喃:“阿鸾不怕,朕一定会来,朕还要和阿鸾生育子嗣,还需教导太子执掌江山,做不到这些事,朕不甘心放弃自己的性命。”

夜渐渐逼近,最后一缕余光随李世民抱起升平的动作坠下窗角,他瞥了一眼床上酣然沉睡的杨侑嘴角上抿,将她笼在自己厚重的紫貂披麾里,行至偏殿。

李世民慢慢俯下身子,两人跌落在锦毯上,她感受自己脸颊拂动的温热气息,闭上双眼等候他的亲吻,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面前的人有后续动作。

她惊异的睁开眼,正对上他戏谑的目光,猛地明白自己被有意戏弄了,便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捆缚。

李世民见升平又羞怒了只得笑着握住她的纤细手腕:“朕在想,你的身子是否能经得住。”

升平顿时由脸颊红到胸口,手指在他胸襟前上下滑动,并不亲口回答。

“还是说,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李世民小心翼翼的用言语确定。

升平再不想听他犹豫的言语,抬起头笨拙的吻住眼前温热的嘴唇。李世民身躯一震,怔怔看她刻意模仿自己素日里的挑逗动作。

升平从不曾如此放开自我,偶尔为之,他简直有些欣喜若狂。

见李世民怔怔的表情似乎没有反应,升平懊恼自己的失败,正想放开他的嘴唇却被人搂住后脑狠狠地辗转亲吻。

太庙策军,祭典盛大,除仍存有男子出征女性亲眷一律送行的风俗外,更增添许多煌煌天朝的典仪。此典仪由祭天,告祖,盟誓,策军,出征五部组成,魏征担任礼部司礼与尚书长孙无忌持节侍立,李世民祭天告祖盟誓策军时,文武百官皆跪在祭台周边,只等候大军出征一刻的来临。

今日李世民重披玄袍黑胄,肩携黑色雄貂长麾,足踏张爪傲龙马靴,盔缨一缕明黄缬金彰显其身份尊贵非比常人。他手握一柄寒青熠熠的重剑,身背蟠龙九曲金弓,再俯视升平时如天煞战神般慑人心魄。

升平一身素色衣裙腰缠玉色丝绦双面玫瑰佩,银钿斜插在发髻,垂落在耳畔的碎花珠玉轻轻摇曳。她此身妆扮比起周围锦衣华饰的宫眷命妇显得万分的不起眼,却如同送君出征的妻子般殷殷盼人归。

李世民抿起嘴角,升平昂首莞尔。他似在说,朕会尽快归来,她似在想,臣妾愿等君归来。两人四目相对,一刻也不忍分离。

出征号角朝天轰然齐鸣,此刻,该由妻女母姐与出征将士一一送行,奉酒内侍捧着盛满送行酒的金樽跪在长孙无垢面前,长孙无垢今日着装格外隆重,瞿衣敝屣长裙,紫绶左右斜挂,垂鸾凤玺佩,似极了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长孙无垢静静看着眼前盛满送行美酒的金樽,又望望李世民和升平眷眷缠绵的夫妻情切的模样,神色不可谓不复杂。

号角再次催促奏响,长孙无垢不得不长吁口气端起金樽行至李世民前,升平与长孙无垢打了一个照面,两人不露痕迹各自向两边闪开留出空隙,长孙无垢越过升平举起金樽送至李世民面前,“臣妾为皇上送别。”

李世民见升平和长孙无垢的尴尬神色,眼中似有无奈。此时此刻,他必须饮干皇后送来的送别酒以示帝后和顺,可他也知道看见此幕的升平必然心伤。

可是他垂首再看看殷殷注视的长孙无垢,脸色有些阴沉。

长孙无垢至上次赐食事后,行径已经万分小心,言语消失,行动减少,若非他有意观察,几乎察觉不到长孙无垢仍留在后宫。李世民知自己欠长孙无垢太多,更无法在天下人面前拒绝营造一个帝后和顺的假话,所以他端起酒樽,以手指蘸酒,祭天,祷地,而后一饮而尽。

长孙无垢得到李世民的认同甘心下跪,领身后命妇百官颂词道:“臣妾祝皇上此次出征突厥马到功成!”

身后文武命妇内眷也随长孙无垢齐呼万岁,声音响彻太庙内外,震荡天地。

升平此刻亦跪倒在人群中,静静的抬着头,没有随之呼喊万岁。李世民也在静静的看着她,似乎不忍别开视线就此别离。

正如昨夜缠绵情浓时,他俯身在她耳边所说的话:“朕一生不会厌倦你,也不会离开你。”

此一句话化解升平心中无数忧虑,虽没有当下回答他的告白言语,却在背靠他时竭力蹭去自己忍不住流淌下的泪水。

相识六载,宫倾宫盛,她与他由相憎至相亲,终究还是陷入无边轮回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