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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107)+番外

升平手上动作没有停止,长孙无垢贸然说出自己想法后心中恼恨也只能埋头继续,两人又是绣挑拈揉良久,升平才又随口道:“臣妾心中既无雄才伟略,也不擅调兵遣将,能帮得皇后娘娘什么忙?”

长孙无垢被升平反问,更显局促不安:“元妃自谦了,本宫只是觉得朝事紧急并非自己一人可为,本宫当初未入宫之前也只是在秦王府过问家事,不擅打理朝政。元妃自是不同的,从小生长于朝堂上必然通晓治国良策。本宫希望元妃能助本宫一臂之力,也是……为千里之外的皇上解忧。”

升平沉吟不语,只低头认真绣弄,长孙无垢见升平没有立即应答,也只得接过针线,偏心中烦躁针脚也乱,三下五下总走不好线,将针握在指尖不再动了,咬住嘴唇平静心态。

升平在绣屏对面静静等待,长孙无垢渐渐平息心中焦急后才又将针平稳送于升平方向,“目前有三件大事急着要办,一,南方冰雨,百姓谣言损伤圣德。二,黄河大堤崩裂,恐会罹难百姓。三,新罗借兵十万,迟些会被百济,高丽吞噬,危急大唐边境。”

“冰雨之灾,实属天祸,灾民腹中无粮必然容易心起怨怼。皇后娘娘命人送粮给南方六郡解决他们的口腹温饱,必然不会有人随谣言揭竿而起反抗朝廷。”升平拈线将针递回,又道:“黄河冻裂两堤仍有三个月时间可以修补,此事需要缓议,由能工巧匠群商议对策,再寻工役修缮,许以重薪必然工期加速,三月汛涝时定能安然度过。”

长孙无垢默然听着,手中细细抿了抿斑斓丝线,缄默不语。升平见她神色平静,又继续说:“至于第三件事,新罗与大唐向来一衣带水互为友邦,若被其他两国兼并对大唐来说必然有害无益,届时再派兵前往已救火不及,所以应该立即抽调京都兵马十万借给新罗,而后再由南方兵将调配回京护卫。”

手中针尖在丝屏前猛地顿住,忽然丝屏晕染一滴血红过去,长孙无垢连忙将指尖放入嘴中狠狠咬下,一点点抿去只见鲜血才能平复自己心中复杂的滋味。

长孙无垢生长在戎马世家,父母早亡少有爱抚,自幼又与兄长相依为命。随长孙无忌功爵晋升她亦从人人鄙夷的戎马寒门步入士族华庭,虽性情为内外臣属所颂美,却仍以不能弥补未从稚年随家人开阔眼界的终生遗憾。

出身已经注定无力改变,正如升平融于骨子的高贵桀骜以及惯于睥睨朝事的从容神态,她永远学不来,也难以学会。

长孙无垢按住受伤手指,垂低时间有些默然。

升平在绣屏对面神情淡淡:“看来,皇后娘娘今日操劳过度了,不妨先命人携同回宫休憩?毕竟明朝仍需皇后娘娘定夺的朝事还有几件。”

提及朝堂,长孙无垢眼中涌起诸多无奈:“若是能不去朝堂受那煎熬,本宫也是愿意的。”

绣屏被升平翻手扣下,将收针线入奁盒,无谓笑笑:“其实皇后娘娘对朝事心中早有算计,之所以来找臣妾询问,只不过是想寻个赞同罢了。”

长孙无垢霍然抬起头,但见升平似笑非笑的绝美双眼正望着自己:“其实皇后娘娘不必担心认同兄长的建议会惹人非议,正所谓举贤不避亲,想必皇后娘娘也知道这个粗浅的道理。”

被猜中心事的长孙无垢再心留在栖凤殿,她朝升平勉强微笑,“元妃果然心事通透,能揣摩人心。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必在此置喙什么了。”说罢旋即整理好裙装步出大殿。

原本躲在偏殿避讳两人密谈的守谨和同欢见状慌忙走出,守谨立即追上长孙无垢,同欢则将升平面前的绣屏拿起来端量:“看来皇后娘娘并不擅长绣工,阵脚乱的厉害。”

升平含笑,端起绣案旁的茶盏抿了些:“并非是她不擅长,只是,她太过在意朝堂的认可,反而无心细微琐事了。”

“元妃娘娘,绣品染血了怎么办?”同欢觉得这件双面绣屏是她与升平绣了三个月的结果,如今被血染了实在万分可惜,她以纤细的手指不舍的抚摸染血处,有些烦恼。

“扔掉。”升平对身外之物向来不觉得惋惜,她将茶盏放置绣案,随即又对后殿道:“魏公,本宫已经应你所求,你以什么来谢本宫?”

魏征闻言立即恭恭敬敬由后殿转出,身边还跟随着顽皮世事不知的杨侑。杨侑见太傅与姑母鞠躬施礼以示感谢,他也依葫芦画瓢做了样子,一大一小的两人个人向升平拱手抱拳,像刻了模子拓出来的父子般可笑。

升平见状欣然,会心微笑:“侑儿过来。”侑儿得到姑母的赦令,立即像顽猴般扑上去,一个用力过猛险些将升平撞倒在地,同欢啊的一声,连忙扶住升平背后险些跌落的茶盏。

姑侄俩乐了一阵子,魏征端端正正伫立远处,见元妃和代王嬉闹欢快不禁扬起嘴角。

“魏公,其实你大可不必借用本宫之口来达成目的。皇后她心中早有盘算,只是不肯授他人把柄才对长孙无忌的建议视而不见的。”升平搂住侑儿,缓缓抬头望了一眼魏征。“她更偏向你心中所想的解决办法。”

每次与升平对视魏征总觉得自己心中起伏不定,再难淡定从容对答,他捋了胡须刻意转移自己的视线望向殿门敛住心神:“只是臣未料元妃娘娘肯不计前嫌与皇后共商国事。”

侑儿见两人深聊不理睬自己摇晃着升平胳臂,升平腾出手与他玩耍,对魏征淡淡一笑:“皇后与本宫原本就没什么间隙,何来不计前嫌?”

魏征惊讶回首望向升平,察觉升平正坦然与自己对视,察觉自己失礼冒犯立即垂下视线:“方才是臣失言了。其实尉迟公与长孙无忌素来不和,即便明知长孙无忌此次的疏议有理也不肯采纳。臣使此手段只是希望国事能妥善速决而已,并非有意专逞。”

“同欢,赐座,烹茶与魏公品尝。”升平态度依旧从容,不曾责怪魏征什么。同欢在远处为魏征搬过坐榻,魏征向升平拱手施礼还谢掀袍落座。

而后同欢在他身边以精致银蓖檀壶滤茶,手指微颤,颈项绯红,时不时抬眼望一望魏征。

升平端起身边茶盏细细品尝,侑儿见了也嚷着要:“姑母,侑儿也要。”

魏征以拳掩唇咳嗽一声,侑儿听见太傅咳嗽立即绷紧了身子,缩了身子和头,毕恭毕敬对升平伸出一双小手,奶声奶气道:“姑母,侑儿口渴,请姑母赐茶给侑儿品尝。”

升平慈爱的笑了,将手中的半盏茶给了杨侑,杨侑双手捧着茶盏慢慢吮了一口,又交还给升平道:“姑母,侑儿已品过茶了,谢姑母赐茶。”

“若没有太傅谆谆教诱,代王难能知道如此多的宫廷礼仪。太傅日常辛苦了。”升平收回杨侑送来的茶盏,轻缓语调对魏征赞许,魏征闻言慌忙起身还礼:“元妃娘娘谬赞了,此乃臣的份内事,魏征不堪如此重谢。”

“魏公也无需如此客套,当日登基时你为皇上解围一事本宫始终感念在心,不曾道谢过。”升平轻声道,“如今魏公又辛苦教导代王,本宫真不知该如何谢魏公才是。”

魏征因升平连番感谢心中顿觉暖融,慌忙起身再还礼,因行动过于慌乱带落了榻垫,同欢疾步上前为他拾起,魏征容色略有尴尬。

升平宽容笑道:“既是如此,本宫以后不再谢就是,魏公无需吓成这样。”

升平善解人意为他缓和尴尬,魏征怎能不知,他忽觉眼前这个艳色女子并非如自己先前怀疑那般生性放荡个性阴狠,脱离傲然外表她不过也是个懂人心意的淡然从容的女子。

魏征恍惚的端起茶盏喝茶,茶盏端至嘴边才发现茶盏已经空了,同欢见状再滤过与他添满。茶中飘渺的香气似醇美酒浆不觉薰得人心神摇曳,他刻意不再抬头,细细品味果然有些香气:“敛雪白蕊间?”

侑儿觉得大殿空气沉闷,略略有些瞌睡了,升平将他放置在自己双膝上,斜肩搂住他的肩膀,待到侑儿换了舒服姿势才抬头笑答:“烹雨碧叶中。”

清盈的茶汤在茶盏里浮影荡漾,绿莹莹使人心脾大开。魏征不由感叹唏嘘:“臣只听闻隋朝宫人喜爱烹茶,却不曾有幸一品,如今元妃娘娘赐予此茶也算了了臣的苦念。”

同欢将侑儿抱去内殿入睡,升平和魏征两人目光追随同欢身影直至殿门阖拢收回,升平方才莞尔一笑:“魏公果然博学,正是隋朝的烹茶方式。”她似乎因此茶想起过往,笑意满满:“此法当年盛行一时,最难掌握的是烹茶手法,本宫学了许久才得皮毛,教给同欢。”

魏征闻言喟然长叹,“烹茶功夫确实太难掌握,需滤九蓄九沏,留最清淡一道萦绕水晰茶香的浅浅滋味来品味,所以当今皇上觉得过于靡费不曾继留,有些可惜了。”

“如果真觉得惋惜,魏公何不建议皇上留下这个烹茶方式?”升平仿佛无心建议,实则暗中观察魏征的神色。

魏征摇头正色:“万万不可。事物皆有美好,臣怎能全部保留下来?如今大唐国力渐渐强盛,国库充裕,正需皇上为天下臣民表率俭朴之时,臣纵然可惜烹茶方式失传,却绝不会为此劝君主奢靡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