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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119)+番外

矛盾,所有的矛盾丝丝绊绊扭结成网,密密将她围困起来,像陷入猎人陷阱的兽,四处突围,四处碰壁。

升平绝望的目光扫过李世民刚毅的面庞,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不再似从前许诺后位的他,又似与皇后对笑的他。忽热忽冷,如同两人。

升平惯于不甘示弱,却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几乎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臣妾也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寻到看空世间情爱的最终退路。”升平放弃心底的反抗终于认输,眼底有温热的水缓缓顺眼角流下。

李世民魁梧的身影压住所有光线,没有看见她的孤单示弱,只是定定望着没有生气的升平继续质问:“你连信任朕一次都做不到吗?”

升平缓缓摇头,倔强的用枕边蹭去眼角的泪痕:“不是不信皇上,是臣妾不信自己。”她虚弱的笑笑:“若是臣妾一辈子不能诞下皇嗣,皇上又能在栖凤殿驻留多久?三年?五年?十年?”后宫女子的保障永远就是子嗣,没有子嗣,宠爱变得飘忽不定,也许今日是帝王眼前最珍惜的妃嫔,也许来朝就变成北宫废弃的一名惨妇。

李世民脸色骤然剧变:“你还在认为朕只是为了皇嗣才宠幸你?”

升平直直望着他:“不是吗?”如果他不是为了她腹中的皇嗣,为何口口声声反复提醒她皇嗣如何珍贵?又为何又在皇嗣堕胎后不曾入内探望心怀丧子之痛的她?”

李世民愤怒的脸立即扭曲起来,狠狠咬牙切齿:“若是朕为了子嗣,朕可以宠幸后宫任何女人,而不单单是你!”

升平轻轻的笑了。他终于说出了心中隐藏的万般纠结。他以为施舍给她的宠幸,她就该笑着感激这个天大的恩惠。皇帝与妃嫔,用得着什么专情真意?不过是施舍与怜悯罢了。

但升平要的不止这么多,她更想要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承诺,一句我愿护你一生。

从前那句倾尽天下还是帝王才会许给妃嫔的承诺。

我以性命护你一生才是痴缠男女之间的郑重情话。

升平只求一生有所安虞依靠,一生再不用颠沛惊吓,他是帝王,她甘愿为妃嫔,他是农夫,她甘愿为庶人,却不愿听一句,“朕已尽力。”

呵,身为九五之尊的他必然不明白,为何她贪恋自己明明得不到的东西,而鄙夷他给予的万般宠爱。更不会明白她为何明知帝王是他,他便是帝王,却仍执意求一句只属于他的允诺。

眼前身穿帝王龙袍的李世民,只是勃然大怒为何自己的嫔妃不听圣训,居然胆敢反驳九五之尊的颜面,永远不会知道,她心中真正渴求的是什么。

若是,他们不是帝王与妃嫔该有多好。永远不用屈低她的尊严,永远不必挑衅他的威仪。静静等待岁月慢慢度过,等待相守到老。

升平无力的喘息着,感觉自己身下正在不断涌出鲜血,流血带走身体所有温热,她已经再没有力气与他争辩,只能微笑的闭拢双眼。

李世民发觉升平的虚软无力,俯下身握住她的手掌,声音悲恸低哑:“朕已经给阿鸾所有了,为何换你一次真心开怀这么难?”

升平嘴角上扬,仍是不语。他总是在承诺,却从未兑现过,让她如何开怀?

李世民慢慢抚摸升平的眉头、双睫,一点点顺着脸颊至下颌,最后停在她的双唇,轻轻触碰,狠狠的吻住她:“即使这次孩子没有保住,朕依然不会放弃,朕永远都不会放弃!”

升平心头一凉,连嘴角的笑容也凝结收敛。

说到底,她仍需要为他诞育子嗣。这是他留下所有宠爱的唯一理由。

①韦氏,名珪。出身京兆韦氏,是唐代最重要的十大家族之一。曾祖父韦孝宽式北周太傅,尚书右仆射。祖父韦总北周骠骑大将军。父亲韦圆成隋开府仪同三司、陈沈二州刺史。叔父韦匡伯隋朝尚衣奉御。三叔韦圆照,娶隋朝丰宁公主为妻。韦氏乃长房长女,身份高贵,幼年嫁给户部尚书李子雄儿子李珉为妻,李珉随父起兵谋反被杀,韦氏待罪入宫被李世民纳为夫人。唐高宗时期又以纪国太妃身份陪同高宗武后前往泰山封禅。

②杨吉儿,隋炀帝之女。但并非正妃所生,自身经历也与坊间传闻不同。她一生落寞,并不受李世民宠爱,所幸生育一子李恪,晋封淑妃,晚年早卒。

③阴氏,其父阴世师,隋朝骠骑将军,左翊卫将军。李渊太原起兵后,三子李智云被阴世师所害,阴世师又将李渊祖坟发掘,毁掉李家家庙。李渊入长安后擒拿阴世师杀之报仇。阴世师女儿阴氏嫁给秦王李世民。生育第五子李佑晋封阴德妃。后因李佑叛乱被牵连降为阴嫔。

人道春尽心渐凉

春日暖融,徐风微微拂面,长孙无垢与守谨一同在御林苑散步赏花,深深呼吸深宫内苑难得的清新花气,御林苑嶙峋怪石四周可见白若霜雪的玉兰,粉如蔼霞的桃花,间或有一缕绒黄迎春明媚动人。

长孙无垢难得心情如此惬然,裙装也换上了少见的灼灼艳粉,这件春装袖口宽广垂地,裙摆缀含苞待放的花朵插绣,每每前行如同桃花绽开款款生姿。又用一支桃花簪挽住乌云发鬓,留长长白晶璎珞垂于脸侧随风而动,恰能遮住娇羞神态,如此妆扮不觉温柔入心。

“皇后娘娘今日的妆扮皇上必然喜欢。”守谨含笑道。

连日来李世民对长孙无垢已不再假以颜色,允许她围在自己身侧随意走动,明眼人无不能察觉昭阳宫皇后翻身之日已经指日可待,更因两人动作言语渐渐亲昵,为先前疏离的夫妻情分多添一分暧昧。

长孙无垢拥了拥自己身上外罩的桃色长裳淡淡叹息:“如果皇上的目光果真能在本宫身上停留,哪怕是日日如此穿戴也未尝不可,只是,皇上究竟是否在真心注视本宫,就连本宫自己也不知晓。”为了能将升平淡出皇上视线,长孙无垢已经为自己树立太多的暗藏障碍,恐怕即使来日升平落势,真正后宫受宠的人也未必能轮的上她。

“皇后娘娘何必对这些琐事忧虑,皇上不是天天与皇后娘娘一同审阅奏章吗?后宫虽然充盈了,但都比不上皇后娘娘为皇上真心解忧,皇上一定会知道的。”守谨含羞笑道:“更何况昨日在两仪殿上皇上龙颜大悦,那笑声,连我们这些守在殿外的奴婢也知道皇上必然是开怀至极才会如此。”

长孙无垢听完守谨的劝说,依然愁眉不展,她苦笑了笑:“你焉知他不是在笑给天下人看的?”

守谨顿时噤声,讶异的看着长孙无垢无奈的面容。

长孙无垢独自一人徐步桃花海中下轻声长叹:“昨晚,哥哥又给皇上递上疏议,劝说皇上为求子嗣帝王需雨露均沾,如今朝堂上文武百官都知道萧婕妤只是陪同圣驾研讨西突厥征战事项,皇上又厌恶拓拔丽容往日骄横不喜欢,阴氏虽好却又有世家之仇横亘在中,杨氏偏偏姓了一个杨字让人不甚放心,哥哥在此时如此奏本,更是无人不知哥哥的司马昭之心了。皇上,笑的是这个。”

守谨脸色一红,立即明白长孙无垢忧虑的心事。

本是夫妻闺房之事,邀夫君入闺房者怎能是朝堂上的大臣?皇上以此为笑柄,自然让皇后娘娘的颜面无存了。

守谨犹豫了一下立即回道:“如此倒也无妨,皇后娘娘与皇上是结发夫妻,谁人敢嘲笑皇后娘娘有心请皇上过宫叙情?”

说到过宫叙情,长孙无垢脸颊透出绯色霞晕,垂低了眼帘:“本宫宁愿远远对着皇上,也不愿他鄙视本宫半分,你知道吗?”最后半句仿佛低低问着心上的那个男人幽幽叹叹。

长孙无垢如此行事何尝不是另一种变相高傲,简直是一种已经谦卑到骨子里的傲然。她宁愿默默守护心中那片荒芜渴望甘霖,也绝不愿被夫君鄙夷嘲讽失去挺直脊梁的能力。只是世间人皆不懂她的心,就连他,怕也是不懂的。

主仆二人背后响起几下清脆的掌声,漫天花雨飘零中盛装的长孙无垢蓦然回头,只见李世民正负手在花雨的尽头睨着自己。

他戏谑的笑着:“皇后好兴致,专在此等朕路过……”

长孙无垢知李世民笑极便是怒极,她当即俯身下跪:“臣妾从不曾刻意等待皇上。”

他龙纹的长履迈步入了她视线,那双龙头正桀骜盯着敌人嘲笑,这绣工异常熟悉,长孙无垢曾无数次从元妃手中见过。

李世民薄唇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昨日长孙尚书让朕宠幸皇后的奏章使得皇后一夜欣然未睡吧?”

乌黑发鬓颤颤抖着,长孙无垢咬住嘴唇不敢分辩。

李世民的语气里蕴含了太多不满,长孙无垢聪慧异常怎能听不出来?一介堂堂帝王,宫闱中是否宠幸皇后居然会被朝臣耳提面命,她心中怎么不会忿恼?兄长长孙无忌此次按捺不住沉稳想为她争一次雨露恩宠,却不知反使得她在皇上面前丢尽了颜面,看来,先前诸多努力又是白费了。

“既然长孙尚书如此企盼朕驾临昭阳宫,朕也不能驳了他的满怀好意,还有两日就是五月初一,昭阳宫准备迎驾吧!”李世民眼底不见丝毫欢喜神情,仅仅是随意吩咐而已。

长孙无垢的脸色越发难堪,顿时委屈得连谢恩两字也难开口,她双臂伏地,身子不住的颤抖,不知是否要接下这屈辱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