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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33)+番外

玉阶上,他与升平冰冷指尖的距离越来越远,离九龙鎏金宝座越来越近,明黄色的黄袍随风拂扬,融在金殿背影里,无人再能追得上。

礼官唱诵吉辞,鼓乐掩盖彷徨,所有一切,顷刻便再没有悔改可能。

杨广一步步登上玉阶,最终伫足在大殿前桀骜回首,升平立在玉阶半腰仰望他的坦然笑容有些恍惚。

只见他抬袖扬手,金色龙袖迎风招展尽显天家风仪。礼官就此宣诏,寥寥语毕,语停音静,继而群臣山呼万岁,声音更是响彻云霄。

升平怔怔回头,连同独孤陀在内的群臣在下方匍匐跪拜,或真心或假意,俯下直挺身躯为新皇登基附以恭贺之声。从台阶上看下去,密匝匝,却有条有理。

升平良久不知自己该进该退,瞥一眼萧氏,萧氏依旧跪倒在玉阶下方保持先前姿势不变,杨广也把她留下长跪,甚至不管萧氏腹中尚有皇家子嗣,萧氏又是怎样卧薪尝胆才能忍得住如此侮辱,因为她无心无求吗?还是因为她要的不止是这些虚情荣耀?

升平猝然侧过脸收回视线,广袖无力的垂展,任由其拖地,人疲累的的往玉阶下走去。

此时升平想哭,喉咙里酸楚的厉害,涌入眼底凝结成雾,却找不到该落泪的理由。

她早就预料不会自己登上宝座不是吗,为什么一切如约而至她反而无所侍从?

“阿鸾!”杨广在江山最高处轻声唤升平,语音里夹杂着些许无奈与渴盼。他是在渴盼她的谅解吗?

其实不必。

身为九五之尊原本就不必对她承诺什么,也不必介意自己无法兑现承诺,曾经那些梦幻美好如今看来也只是未成年时的绚烂绮梦而已,如今江山风云已改,再追究谁负了谁终究没有必要。

升平很累,步下台阶时的步履有些迟钝,逃离让她认清甜言蜜语的虚软无力,也认清承诺根本无法融于肃穆朝堂。

扬广没再唤升平,升平匆匆步履经过萧氏时有些恍惚,她瞥了那个即将迈入昭阳宫的女人,萧氏一身精心准备的凤冠瞿衣紫绶斜挂,配新君明黄金色龙袍分外得体适宜,升平垂首定住脚步无力绕过,萧氏望见升平犹疑的脚尖随意避开半个身子,容她保留颜面从容走下台阶。

升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狠心昂首走过,头也不回的登上凤驾回转栖凤宫。

从哪里来,从哪里归,昭阳宫从不属于她,所以她不该奢望……不该……

仁寿四年,太子广于大兴殿登基,改国号大业。册封太子妃萧氏为皇后,尊升平公主为镇国公主,赏邑十万。因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群臣加封,郎中令独孤陀赏户邑一万,其余臣官加爵一级。

杨广登基后,独孤家从侄独孤麇无意事发,门中省查办后验证贪赃枉法草菅人命逼娶民女等数十项罪名,杨广闻言勃然大怒,责查刑部严查到底。

此一招弄巧杀人作用得再妙不过。独孤麋所发罪状远则十余年,近则三五年,包藏至今必然有独孤家做靠山才会如此。而新帝登基首要彻查独孤麋重案,有心人皆知此事遥指登基大典上独孤陀谋算过甚,惹了帝王大怒隐忍不得。

此案牵连广众,独孤家一脉数十支脉大劫难逃,锒铛入狱数十人,充军发配更是千余口。独孤陀迫于形势辞去郎中令之职避嫌,人则退居府邸闭门不出。

杨广旋立越国公杨素及为郎中令,并由亲信左卫大将军宇文化及①掌控禁军兵马,暗暗收买独孤家所属将士纳为己用。

一时间独孤家人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之犬般向新君摇尾乞怜。

升平没猜错,杨广深谙帝王之道,忍得登基那刻所有屈辱翻手覆雨的他也是令独孤家往昔荣耀岌岌可危的人,哪怕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出自独孤家身怀有孕的萧皇后,也从不手软。

不知腹中孕育帝王子嗣的萧氏住在昭阳宫可曾舒坦过,是否也会悲悯自己身世如此不堪。升平不想前去探望,故作贤良也不愿,只因不知该拿怎样心态面对萧淑仪隆起的腹部。

新君不肯亲近,镇国公主避讳,一时间后宫趋炎附势宫人内侍更行迎高踩低之势,狠命挤兑作践萧皇后。

升平从登基那日再没看见杨广,可想而知新皇登基自然事物繁忙,来不及安抚她,也一定来不及听萧氏真的亲口告诉他怀孕喜讯,除太医院通禀三宫六院知晓朝贺,没有喜宴,没有赏赐,什么都没有……

大业二年②,春华勃发时,皇上杨广传话来命振国公主升平盛装出席朝堂迎接使节的宴会。

升平与杨广已几月未见,慵懒的她本想要拒绝,却发现明黄丝帛后有杨广亲笔书写几个苍劲字迹:不许不往!

他果真了解她,胜过她自己。升平摇头苦笑,将丝帛轻轻放在梳妆台上。

平心而论,升平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明日来访是两年前与杨广签约投降的李氏叛贼,他们仰仗民风彪悍经常骚扰大隋边民,杨广曾几次派重兵镇压,李氏一族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复尔又起,如此言而无信实属讨厌,只是不知此次无缘无故骤然前往,所来为何。

“说是带了许多的珍宝贡品,要与大隋永结邦交。”永好为升平梳了繁复发髻,见她狐疑随口回答。

升平闻言冷笑:“当年受降时,皇上不曾命他们纳贡,两年相安无事也没见他们主动提及贡品以示孝敬,此时突然上门必无好事。”

永好为升平插了一支八宝鎏金凤钗步摇抿嘴笑答:“奴婢猜想,大概是想求个公主嫁过去,或是将个女儿嫁过来两件事吧,他们还能求什么?”

永好语音刚停就察觉升平面色冷硬起来,察觉自己失言,连忙又补充:“当然,怕也是为了别的。”

升平深深叹息,嘴里反复咬着那几个字:“嫁过去?嫁过来?”

此时升平才发觉,无论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她必然都无力接受。永好在身后以为公主需要贴心宽慰,再轻声答:“嫁过去比嫁过来好,听说北蛮女子生性放荡,怕受不了咱们隋朝的宫中约束。”

“母后家族不也是北蛮之一吗,你的意思是母后也不守礼节了?”升平闻言冷笑,永好知道自己再次失言,惊慌俯身下跪不住地叩首,身子发颤。

升平见永好如此惧怕,轻轻拉起她孱弱的身子若无其事的安抚:“你也至于怕成这样?如今独孤家的人充军的充军,势力也败落了,再没人会因为你辱没母后罚你。”

永好重新慌乱站起,连膝上灰尘也不敢掸去,升平无意间望着铜镜中木然的自己心中一惊,不知何时,她竟如此形似母后,眉眼肃严,即便心中愤怒时也是波澜不惊。她明明已经拉起永好却不肯施舍一丝笑容……

因为升平心中知晓,自己介意永好的话,非常介意。

升平不知为何杨广会让她去参加迎使仪式和宴会,或许真像永好所说,杨广想将她拱手送给了别人,再或者,杨广说让她亲眼看见身为帝王的他首次迎娶属国贡献的女子,经永好如此提醒心中更是烦乱。升平不得不承认,她恼杨广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连平日里轻易便能猜到的他的心思如今似乎也变得渺茫模糊起来。

或许,明日她会见到足够聘她的丰厚宝物贡品?

或许,明日她会见到他高高在上蔑视昔日败将的煌煌天威?

或许,明日她会见到那个逆贼即将送入宫中的女儿?

再或者……

升平不觉苦笑。她以为从登基那日开始,自己便可以消失在众臣视线,远离杨广,可每一次他都有机会让自己出尽风头,此次,也是一样。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①宇文化及:为隋炀帝近臣,618年禁卫军兵变,杀死隋炀帝,他自称大丞相,后率军北归,被李密击败,退走魏县,自立为帝,国号“许”,年号“天寿”,立国半年,翌年被窦建德击败,擒而杀之。

②大业,隋炀帝在位期间年号。

初见额描芙蓉钿

李姓氏族,生长于陇西成纪,祖籍赵郡隆庆,最初与拓跋,独孤,端木分列鲜卑四大氏族。百余年前,四氏族连年战乱烽火不断,所辖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遂独孤氏首领独孤闵举国西迁,于西魏定居,聘汉人习中原文字,请汉工穿中原美衫,请尊西魏皇帝为尊,甘愿俯首称臣。更有独孤信①将独孤一门发扬壮大。

端木氏主嗜色昏聩,兵败时尚且于歌舞伎中涂面取乐,被李氏举兵吞并,百姓无家可归部分逃入中原,改姓氏为端、木,渐渐融入汉民,历经几代相交,容貌与汉民无异。

拓跋首领为求自保,举国归附李氏族,并与李氏签订永好协定,拓跋家女子世代嫁与李氏,李氏妻妾也必由拓跋氏选出,如此历经三代,时至今日两家血亲已密不可分。

李渊原效力于大隋成立之初,其母与大隋独孤皇后是同父姐妹。奈何心生异象,便在开皇十三年②在太原起兵,先手收纳北疆氏族领土后,又贪望南国物产丰富挥师南下,此时隋朝已立多年,文帝命军队卸甲务农以致兵力薄弱。两兵僵持于河东数载,战事频发始终不能平定,杨广领兵迎击那次是李氏一族首次败北,杨广亡命搏杀势如破竹的攻势让李渊携子首次俯首称臣,出降书向隋朝拱手称臣。